从大门走到谢危的书房的路我太熟悉了,于是我几乎没有思索的跟着谢危,亦步亦趋。看着谢危在月光下的影子,我习惯性的低头看。
在我少女怀春的心事里,谢危无疑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京城的少女一多半都爱慕着这位谢少师,他字好诗词好,谈的一手好琴,待人彬彬有礼,又受天子器重。所以喜欢他,是太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只是谢危待人虽有礼,却也过于克制自己。没有和任何一位姑娘多说几句话,也没有嘲弄生气,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知进退,永远淡淡的。
只是在谢危少数的生气的几次情况下,我都在,所以我自认为我更加了解谢危一点,他面冷心冷,对事物的有礼宽容更多是出于不在意。
在一路无言的我自认为尴尬的气氛里,我和谢危来到了书房。他书房仍然是干净整洁,只是多了一床榻,以及没有喝完的药。
哪怕我已经见到谢危了,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所以我希望他如往日一样,交代我要做的事,然后我告辞离开。
但谢危还是盯着我看,在这样炙热的视线下,我不在低头,于是左瞧瞧右看看。
窗外的雨声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中更加明显,滴答滴答打在屋檐,落在地上。不知怎么突然想到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想到夏日满园的荷花,想到我们去赏莲,我在小船上,趁着日光趁着他假寐,我的视线终于肆无忌惮的落在他的脸上。
不知什么毛病,那段记忆总在我梦中,于是我习惯性的在下雨天想到。
大风吹开了窗,谢危发出了一两声低咳。
宋铮铮先生既然生病,边该卧床静养,雨天最后不要出门,也要好好吃药。无论怎样,该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才是。
谢危你回来了,我该去接你。
谢危寥寥数语,打断了我喋喋的关心,让我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危何时这样关心过他的学生,好像没有,除了姜雪宁。谢危这样关心过他的下属吗?也没有,今天还罚了别人的俸禄。那么他是出于何种心思关心我?是客套?还是什么?
我不能多想,会生出妄念,于是我沉默了。只能干巴巴将这归咎于他对学生的爱护。
宋铮铮学生不敢劳烦先生。
谢危听了我的话,脸上有一丝错愕和愠怒。
谢危我不对他人如此。
我好像听出了委屈。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知道他的分寸边界,可我和他除了有名无实的即将和离的姻缘,便是曾求学的师生。
谢危又咳了,凉气如肺,多思忧虑,怕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过好觉了。
我习惯性的想要像照顾一个病人一样的照顾他。游历在外,行医治病已经是不假思索了。
想着我在这里,打扰他休息,于是打算尽快说出我的话,然后和往日那般一样告辞。
宋铮铮先生什么时候方便在和离书上签字,官府过审后,我收拾好东西后尽快离开,不耽搁先生养病。
谢危更加生气了,眼尾红了,身体有点颤抖。
谢危你想和离?为什么?
好问题,我确实想和离的,耽搁别人挺没有意思的,不是我红杏出墙,喜欢上了别人,是我的喜欢耽搁了他。谢危可能不知道我喜欢他,可能知道我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是既定的事实,他也不会喜欢我,这件曾经让我伤心挫败的事如今大大方方的能被我承认。我觉得我挺厉害的。
好奇怪,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我们和离。这话一出口,感觉在责怪他,但他不喜欢我又不是谁的错。
一开始,我和他的姻缘,是太后的试探,皇上的平衡。是我们说好的契约,我祝他得偿所愿,他保我和离后在外自由行走,毕竟女子和离为人不耻。
宋铮铮学生和先生的契约已经达成,先生达成所愿。学生和离后,也能不在成婚。
谢危应该想起来这件事了,当初他在新婚夜提出这个提议,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