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拥有……”
“陈昔之……直视我。”
“你走不出去了……”
“神明之路,岂是尔等能踏上。”
“罢了,就让你留在这无尽的时间里,重复着无尽的痛……”
“毕竟。”
“流年,才是世间最为美好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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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昔之从梦中惊醒,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深。
在那无比真切的梦中,他看见了那位掌握时间大权的神明。
在至高的王座上,凝视着他。
周遭是时间在加速流逝,只有自己所处从未改变。
他一直都在经历他一生中最为痛苦之事,没有尽头。
“神明之路……”陈昔之喃喃道。
那是陈昔之在渡劫时最接近神明的那一次所看见的。
那里,是极致的纯净。
而在那脑海中回荡着的,只有一句话,来自于一个陌生的声音。
“杀死七位神明,成为新的神明……”
从那之后,他便血染界碑庭,误入神明之海,又恰巧遇到大限已至的吞噬之鲸。
可他认为这并非巧合。
此后,他一路弑神。
在千年铜雀之都杀死神明铜雀,找回了林玖。
在墨湖遗迹中杀死神明海妖,救赎了弟弟陈吟。
在破碎时空中又亲眼目睹一位神明的死亡,紧接着是无数的木偶傀儡倒下。
这一次,仿佛不是梦,是那个声音。
在告诉他,那位神明,远超之前的四位神明。
“要小心,小心玫瑰丛里的荆棘,也要小心流年里的虚幻。”
于是,他再度踏上弑神之路。
和他一同上路的,还有弟子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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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极光城,上贤府。
王座之上,一个男人手持一条鞭子,狠狠抽向眼前的人。
“尹丞相,媚上欺下,贪污受贿,实在是死有余辜。”那男人冷声道,“北王说了,不杀,但必须从重处罚。”
说着,又是连续几鞭落下,那人背上又多了几条血痕。
在极光城,仍然保留着极为严格的等级制度。
位于最高的便是上贤,也就是眼前这位男人,名为沈年。
再往下便是丞相、将军、都尉和商人。
而最为卑微的,便是贱民。
他们不配享有自由,只是高等级人的工具罢了。
至于沈年口中的北王,是极光城唯一的信仰。
传说每时隔十年,极光城便会迎来一场绚烂的极光,这也正是人们向北王祈祷的机会。
所谓信仰,也不过是一个寄托,上贤才是统领一切的存在。
又是几鞭落下,尹丞相已经痛得说不出话。
“沈……沈大人,小的知错了,望大人从轻处罚,小的愿为大人倾尽绵薄之力。”尹丞相卑微道。
“既然你都说了,倾尽绵薄之力,那我要你有何用呢?”
他猛地一挥手,沉重的鞭子直直击打在尹丞相背上。
“罢了,近些天又有些贱民入城,你去好好‘招待’他们,希望这次,不要让我失望。”
“是,大人。”尹丞相连声应道。
可他刚要起身,却又听到沈年骂道:“我让你起来了吗?秦上贤,帮我盯着点,没跪满三个时辰别让他走。”
要知道,上贤与上贤之间也是有等级分化。
在整个极光城里,只有沈年称为大上贤,其余的都是小上贤,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沈年转身走向府中床榻,只留下尹丞相无声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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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排成一排,吵什么呢,庄大人日理万机,就你们这群刚入城的贱民,能看到他也算是三生有幸。”
在庄家府内,一名商人狠狠注视着眼前排成一排的贱民。
陈昔之和千秋就在其中。
据说庄家庄衍近些天正巧升职,成了一位上贤,而庄家又正好是矿产生意,自是紧缺劳动力。
于是,庄衍靠着职能之便,将刚入城的一部分贱民偷偷带到庄府内。
要知道,在极光城里,只有城内居民才能随意进出主城,而那些贱民只有在附属主人的申请下,一个月才能出城一次。
至于那些新入城的贱民,大多都是在外流离失所,进城后便直接被拉到城主府干苦力,那些私下流通购买贱民的权贵,也只能出高价买来一个贱民。
毕竟,只有贱民愿意付出劳动,而极光城缺的正是劳动力。
不多时,庄府内便有一位翩翩公子出现。
“庄大人好。”那位一时威风凛凛的商人连忙上前问候。
“客套话就不必了,我家近日接了笔大生意,正好还缺些矿源,把这些人带到矿区里面,一天没达到指标就直接杀了,不要浪费资源在这些无用的人手里。”
话毕,他一挥手走出庄府。
不巧,几位都尉拦在了庄府大门前。
“几位,难道你们是想以下犯上吗?”庄衍轻蔑道。
“以下犯上?可笑。”一个声音从都尉中传来。
庄衍听这声音极为熟悉,下一瞬便想起来。
尹祝,城主府丞相。
“受沈大人之令,这批贱民必须入城主府。”尹祝拿出一块令牌,他顿了顿,又道,“否则,庄上贤也不想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公之于众吧。”
也不等庄衍回应,尹祝已然下令让都尉抓人。
“沈大人可是很重视这批贱民呢,多好的立功机会,庄上贤却不珍惜,真是可笑。”尹祝笑道。
“手脚快点,别让沈大人等太久,不然挨鞭子就是你们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沈年如此重视这批贱民,都尉却是只在其中挑出十几人,便快步离开。
在那些被挑走的贱民中,陈昔之便在其中。
待那些贱民被带走后,庄府内总算是迎来一片暂时的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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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那批贱民终于是到了城主府。
沈年慵懒地坐在王座上,看着眼前的这群人,如同在看待玩物一般。
他随手一挥,长鞭直指其中一位贱民,沉重的击打地面的声响下,一名贱民应声倒地。
此般情景,看得周围的几位贱民都惊了。
陈昔之顿感不妙,心想这神明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到来,只是还不屑于揭穿他的身份。
又是几声鞭子落地声音,血液沾染了城主府的地面。
“你们之中,不是有人专程来找我的吗?怎么,难道你不敢站出来?又或者,你所谓的为他人而成神,也不过是个幌子。”
下一刻,沈年的目光正对上陈昔之。
“我说的对吗,陈昔之。”
果然,他早有准备。
战斗,一触即发。
陈昔之冲上王座,风云长剑的剑端离沈年也不过半步之距。
可当沈年再次看向陈昔之,周围的一切恰似凝固一般,时间开始变得迟缓。
这便是掌管时间力量的神明。
这下,陈昔之在一瞬间落入下风,举剑的动作都僵硬了几分。
沈年没有犹豫,用力的挥起长鞭,劈向陈昔之。
当长鞭击中后背的一刹那,陈昔之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极端的疼痛。
是血肉撕裂的痛。
他来不及反应,却又是一鞭落下。
这条长鞭,是沈年用百年之久所涵养。
每隔十年,在极光出现之时,便是天地灵气最为旺盛的时候,
每每此时,整座城池的灵气都向他汇聚。
十年又十年,历经整整十次极光之夜,这把长鞭已然成为一件神器。
当这条鞭子再度落在陈昔之身上,那种直观的痛让他不由的动作一滞。
时间和力量的双重碾压,他甚至还不曾使用法则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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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府内,只是短暂的清净,随后便有了些变故。
千秋本不是同陈昔之来的,可陈昔之却告诉他,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可事到如今,陈昔之被抓走,他被关在庄府内做苦力,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他擅长符箓,只是三两下便绘制出一张上品攻击符箓。
只见他向空中扔出符箓,下一瞬,符箓在矿洞之中爆炸。
顿时,整个庄府都乱了。
庄府离矿山本就不算太远,如此剧烈的爆炸还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庄衍快步走出府内,却看见不远处矿洞中是黑烟弥漫。
可由不得他往矿山奔去,千秋已经到他面前。
“庄大人,幸会啊。”
“你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为矿洞中的枯燥工作增添些小趣味罢了,庄大人,不妨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那批贱民被抓到哪去了,我便饶你一命。”
庄衍只感觉眼前的少年恍若历经了百年沧桑,话语间尽是江湖书卷气。
“嗯?不说吗?那便去死吧。”
要说不说,千秋的身手有几分都是来自于陈昔之的教导,可在那平静的语气中,却又是多了几分霸道。
正当那个周身符箓飘浮的少年要落下攻击时,却被另一人拦住了去路。
是一位圣者。
下一刻,只见那人用匕首轻轻一划,那张呼之欲出的符箓便被粉碎。
“沈大人规定,极光城内,任何低等级人不得攻击、侮辱、杀死高等级人,否则一律死刑。”
那声音冷冷的,却在字里行间透露出无尽的威严。
“小上贤,秦穆。”
那人自我介绍道。
他指向千秋,又道:“你涉嫌攻击高等级人,经沈大人允许,予以逮捕。”
千秋却只是看向秦穆,然后一挥手。
数以百计的符箓出现,将秦穆和庄衍围住。
“是吗,不过,这该死的等级制度,也该有人来打破了。”他笑道,然后朝远处奔走。
在符箓的加持下,他的速度已是快到了极致,除了陈昔之,难有人追上他。
正当他急速的往前冲去,却被一道无形的空气墙所阻拦。
法则,空间禁锢。
却见半空中出现一个人,半分讥讽地看向千秋。
是秦穆。
千秋只觉被重重一击,随后便是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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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主府的大殿中,陈昔之顶着满背的伤痕,看向眼前的神明。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沈年如疯子般,一边放肆狂笑,一边不知疲倦地挥舞长鞭。
每一鞭都是十足的力气,每一鞭都是血液飞溅。
“别害怕啊,我怎会忍心杀了你,你可是神明的信仰者,是我最为虔诚的教徒。”他戏谑,“别怕,我会把你做成一具雕像,没日没夜地欣赏你最后死去的姿势。”
陈昔之如今已是痛得直不起身,却仍是不曾倒下。
法则,亡灵使徒。
从他背后奔涌着的,是无数的亡灵和鲜血,他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他离神明也仅仅只有一步之距。
当亡灵从他体内奔涌而出,他筋疲力尽,倒在血泊之中。
他看不到沈年无所畏惧的笑容。
他看不到亡灵倾巢而出,正面对上沈年。
他看不到那位掌控时间的神明是如何打人如挂画,在无涯的时间里,将亡灵粉碎。
“陈昔之,究竟是怎样的勇气才致使你妄想杀死我。”
“陈昔之,直视我。”
“你走不出去了。”
“你所追求的一切,在现实面前,是如此的可笑啊。”
“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我要让你在无涯的时间里被消磨,让你在无尽困难中来回徘徊。”
“毕竟,流年才是这世间最为美好的事物。”
那场梦,终是得到应验。
陈昔之能感受到,周围一切都在消散,只有他,驻足于原地。
法则,追溯时刻。
天地间最为霸道的法则现世,于是乎百草花木盛开又枯萎,世人皆为之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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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在一片昏暗中醒来。
他能听到旁边有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又好像是在同他说话。
“好久不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不过,我不喜欢客套话。”
“千秋,我需要你,帮我杀了沈年。”
千秋从庄衍口中得知沈年便是城主,又缓缓道:“我凭什么帮你。”
“就凭,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我知道你的同伴在城主府内,而我要杀了沈年夺取王座,只要你能帮我杀了他,我便保证让你们平安出城。”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的实力明明比我强,为何还会选中我?”
“因为,你的那句话。”
不过,这该死的等级制度,也该有人来打破了。
“我在这城内生活了十几年,从商人一直到上贤,别人对我的称呼也便从秦哥变成了秦王爷。”秦穆道,“哪怕这座城有多么绚烂的极光,这腐朽的之都迟早会将最后的美好玷污。”
千秋没有说话。
“所以,加入我吗?”
“告诉我沈年的弱点。”
“不错,我跟了他七年,在我看来,他近乎没有弱点。”秦穆说,“不过,他的法则力量在使用后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各项能力都弱于平时。”
“听说他是掌管时间的神明,他的法则是什么?”
“追溯时刻,能让一个人深陷过去的重大苦难中,如此往复,在极端痛苦中,追溯流年中的一切。”
“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
话音刚落,二人一同起身。
没有人能改变时间,但总会有人追随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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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昔之的眼前恢复光明,这里的景致竟有些熟悉。
曾今界碑庭的中央平台,那个放置铜雀门的地方。
这次,没有界碑士兵的阻拦,他径直走向那扇大门。
可当他无限靠近铜雀门时,却是眼前的铜质大门化作尘埃,灰飞烟灭。
在飘零的尘埃中,他听到了林玖的声音。
仿佛眼前又是铜雀门内的一片火海,一位少女葬身其中。
又一次,亲眼目睹林玖的死亡。
他能感到心中一震,却还是不断暗示自我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当他伸手去触摸尘埃,眼眸中却又是一黑。
但只是一瞬间,又再度恢复光明。
这一次,是墨湖。
是那个雨夜,就在他血染界碑庭的前一晚。
他是从一位弟子口中听说,墨湖今夜要除尽陈氏。
他连夜奔波,在午夜时分感到墨湖陈府。
拦在他面前的却是李湖。
他满怀愤慨之意,在一瞬间突破,又抽出狂刃,以极快的速度刺向李湖。
一同拦住陈昔之的,还有其余三大旁系的掌门人。
这也是为何,陈昔之会在那一夜令整个墨湖都闻风丧胆。
这也是为何,他会在那时便将他底牌释放,万千亡灵奔涌。
分明是旁系,却妄想出去主脉。
那夜的月黑风高,是三位掌门身负重伤,而后修养数月,是李湖从此道心尽碎,再无精进。
可以一切还是晚了,陈昔之看到陈府内的少年,一手撑着,坐在血泊中。
他被废了根基,也正是如此,李湖也认为这个少年将是一生平庸,无所顾忌。
也正是如此,只有神明的力量才能修养一个人破败的根基。
所以,他才会杀死海妖,将尸体留在墨湖底下。
他再往前走,又是走入一片黑暗。
是千年古都,铜雀之都。
他从白墨城中寻不得林玖,再次回到云端。
是那个血月之月,他站在云天之上,手中握着血刃,满眼猩红。
他再度看见,血刃刺向那位铜雀神明。
他看见神明摘下面具,冷冷笑道:“陈昔之,这时你第二次杀了我,不过这也是你第二次杀她了吧,亲手杀死最爱的人的感受,又是如何呢?”
陈昔之在这一刻,恍若又来到那个夜晚。
他的心脏极快地跳动着,呼吸也一时乱了节奏。
他终是撑不住了。
为了杀死沈年,他毫无保留地将底牌释放,换来的却是灵力耗尽,精神疲敝。
他跪倒在铜雀门前,失声痛哭。
这便是流年,便是在无尽的痛苦中来回徘徊。
他太累了,累得只能躺在地上,还有些许鲜血沾染。
他自顾自地说着,声音很轻。
“林玖,我怕是回不去了。”
“若是千秋能回去,就让成为新的掌门吧。”
“可惜了,好久没去北原喝茶了。”
“陈吟啊,好好活下去,也不必沾染过多世俗。”
“还有,林玖,我爱你……”
最后一句话,是陈昔之埋藏在心中,跨越了千古时空的无尽的爱。
只可惜,他恐怕回不去了。
过了很久,四下都没有声音,陈昔之虚弱地躺在地上。
即便只是躺着,在这法则凝炼的时空仍在贪婪地吸食着他的灵力。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脑海中,那个梦中的声音。
“要小心,小心玫瑰丛里的荆棘,也要小心流年里的虚幻。”
流年里的虚幻,亦如玫瑰丛中的荆棘,刺痛人心。
他听到这里,缓缓站起身,用尽最后力气向四周看去。
终于,意志在这一刻得到无尽的洗礼。
两旁白光闪过,宛若白虹划过天际。
终于,他在尽头看见了真正的一切。
是一幅长卷。
可打开长卷,却是一片空白。
须臾间,空白中隐隐约约出现几个字迹。
亡灵师陈昔之。
他醒悟了。
这一路的痛苦又何妨。
林玖死了,但他在铜雀之都再度救赎。
陈吟根基破败,但他却为他杀死神明,以换温养修行。
他是千古绝唱的亡灵师,曾能操纵万里亡灵陷阵杀敌,又怎会为如此所困。
他便是陈昔之。
“终于还是醒悟了。”脑海中又是那个声音。
“你是谁?”陈昔之质问。
“你还不需要知道,走出这片时空吧,杀死那位神明,这才是你的路,而我,你迟早会见到我的。”
陈昔之自知那人不愿告知,便拾起长卷,向长卷之后的白光中走去。
只是,他不曾听到的,那个声音还说道:“希望,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吧。”
当他走入白光之中,这一片由法则凝炼的时空便在顷刻间破碎。
那位少年,从满是荆棘的玫瑰丛中走出,只为带走一株玫瑰。
少年不做烂尾的诗篇。
要做就要做禁书里最惊世骇俗的一章。
这是由玫瑰换来的新的诞生,如今,他将杀死眼前的神明。
——————————
陈昔之从幻境中走出来前,秦穆和千秋先一步达到宫殿。
“沈大人,这便是您所说的外来者,名为千秋,先前藏在庄府内,后来大闹庄府被我碰巧撞见。”
“有点意思,你是同陈昔之一伙的吧。”沈年轻笑道。
千秋沉默不语。
“真是一群自大的人呢,分明只是凡人,却妄想杀死神明。”沈年继续道。
“沈大人,如何处置他。”秦穆突兀地说道。
“秦穆,我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我还想同这位客人好好聊聊,可别吓着他了。”
“是,大人。”秦穆缓缓退下。
“刚刚我们聊到哪了?哦对,在谈你们这群凡人的痴心妄想。”
“真以为自己做了神明就能高高在上了吗?”千秋冷声说。
“噢,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神明本不就是高高在上,受人们所敬仰。”
“你错了。”
话语间,千秋已然挣脱了束缚,从衣袖中抽出数十张符箓。
禁忌,天地符箓。
千秋在成为圣者后,并非感悟了法则,而是触碰到了与法则相背而驰的——禁忌。
这样的力量不同于诞生在天地间的法则,而是在极致的阴暗中所产生的,是一个人欲望的具现。
如今,他积攒了十余载的禁忌力量在这一刻得以释放。
瞬时间,无数的符箓包围着他,并在以极快的速度飞舞。
天地之间,再无所限。
当禁忌的力量再度现世,连沈年也有些按捺不住。
“这是有意思,竟然能控制禁忌,可算是与陈昔之有些不同。”
说着,他终是站起身,看向千秋。
他双手逐渐合拢,却在手心处产生光点。
在双手之间,是无数的能量在波动。
下一瞬,光点暴露在空中,又在顷刻间爆开。
这是时间法则,在片领域内,沈年便是至尊。
此招一出,在半空中飞旋着的符箓一时静止,连空气也凝重了几分。
只见,沈年缓缓走下王座,朝千秋方向走去。
奈何着时间的禁锢,千秋只身无法动弹。
登时,沈年抽出长鞭,狠狠挥向千秋。
“唰”的一声,极其清脆的声音,在千秋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跪下。”沈年用冷淡的声音说着。
千秋没有反应。
又是一鞭子下去,这次是正正打在控制着符箓的右手。
要知道,一个符箓师若是失去了炼制符箓的双手,便如同一个废人一般,没有了攻击力。
“跪下。”沈年再次说道。
千秋的右手已然垂下,那是极其深邃的血痕和疼痛感隐隐发作。
可他仍旧没有回应。
沈年却笑了:“我很想知道,失去了双手的符箓师,会怎样活着。”
话毕,那白色长鞭已经落下。
这一次,千秋的左手也一并放下。
随之放下的,还有在宫殿中飞扬的符箓,飘落地面。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执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挥动长鞭。
“同陈昔之比起来,你也差太多了。”
接连数十鞭,千秋满身皆是肉眼可见的伤痕。
那条白皙的长鞭上,也有了几抹鲜红。
“跪下吧。”
随着最后一句话,长鞭正正打向已经沾满鲜血的大腿。
这一刻,无尽的疼痛从大腿上的神经传来。
在他跪下的一瞬间,这片时间的领域已然消散。
都是沈年算好了的,哪怕耗尽灵力也要在此羞辱千秋。
他已然默认陈昔之死在了他的时间幻境中,自认为眼前的少年也不过是会一跪不起。
或许是他太自大了,甚至都不在乎着宫殿之内是否还有内奸。
不过,他错了。
在膝盖将要触碰地面的一瞬间,千秋能感到周遭的压力减少了几分。
他极力克服浑身的疼痛,猛地冲向沈年。
秦穆说过,沈年的灵力在法则使出后便会消耗殆尽。
所以,他无所恃。
满地的符箓在他起身的瞬间又有了活力。
沈年已是黔驴技穷,可他还有禁忌力量。
哪怕这是在燃烧自我的生命,也值得了。
禁忌,万宗阵法。
禁忌历练汇聚于一式之间,千百符箓成为一座阵法。
在这里,眼前的符箓师仿佛才是真正的神明。
千秋的眼里只有愤恨,他连退数十步,又在一息间操纵符箓。
处于阵法正中央的沈年无法挣脱,便眼睁睁的看着周围的符箓爆炸。
火花在空气中盘旋,整个宫殿都变得燥热不安。
今天死在极光城宫殿之中的不会是他千秋,而是眼前这位神明。
爆炸声轰鸣不断,很久才完全平息。
可在那硝烟之中,仍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人影。
沈年。
“真以为这些小把戏能把我杀死,未免也太小看神明了。”
他从硝烟中走出,原本整洁的长袍上尽是尘土。
“是我小看你了。”
此话一出,千秋能感受到在空间中,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拎起。
是沈年的力量。
却在这时,原本紧闭着的大殿门被打开。
一个人影如箭矢一般冲向沈年。
在沈年分心控制千秋的一瞬间,秦穆出手了。
匕首划过空气,尖端直直指向沈年。
可也是在一瞬间,沈年猛地一睁眼,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秦穆隔绝,随即又打倒在地。
“没想到,我最信任的人都会背叛我。”
沈年看向秦穆,又将千秋打倒在地。
“我说你怎会背水一战,原来是身后还有人。只可惜,今天你们都得死了。”沈年说,“秦上贤,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会背叛,不过你伙同别人背叛最信任你的人的样子真是恶心。”
秦穆没有回话,他也懒得同他争辩。
这时,陈昔之也从时空幻境中走出,恰巧看到这番僵局。
“沈年,好久不见。”陈昔之半分戏虐道。
沈年也有些惊愕,就连其他的几位神明都要对他的时间法则忌惮三分,眼前的人却安然无恙的从幻境中走出。
“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这时,沈年的脸色冷峻了起来,连目光中最后一丝理智也被消磨殆尽。
“他的灵力已经耗尽,无法使用法则。”秦穆轻声道。
“秦上贤,你自以为了解我,可你错了,我可是极光城的城主,掌管时间的神明,我是受到北王眷顾的人。”
北王,极光城的百姓曾今最为崇高的信仰,如今却被以为只是一个传说。
而今晚,恰是十年一遇的极光。
大殿之上,是星星点点的月光洒入殿内,还能隐隐约约看到绚烂的极光。
月光照在沈年身上,这一刻,他才是神明。
“时间的流水啊,翻涌吧。”
话音刚落,沈年的灵力似乎在一瞬间完全恢复,周围的时空再次陷入他的手中。
“让你们看看,何为真正的神明。”
他宛若一个疯子,一个十足的疯子,盯着眼前的猎物。
陈昔之的行动近乎是迟钝,而沈年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放缓。
甚至,比以往还要快了几倍。
那长鞭在空气中似乎没有阻力,径直抽向陈昔之。
陈昔之拼命挣脱,却还是被长鞭所击中。
他看向沈年,没有一丝犹豫。
他举起长剑。
那柄长剑中的风云之兽从剑端飞出,是魁。
那个曾经扰得整个一号时空风起云涌的圣者,此刻直面神明的威压。
陈昔之早就料到沈年必定还有后手,只是这后手来得太过突然,他只得先行一步释放出剑灵。
整个大殿之上,一位神明与四位圣者互相对峙。
“太久没有过问世事了,都快忘了神明是何其令人作恶的东西。”魁慵懒道。
自他与陈昔之那一战之后,他身受重伤,只得以剑灵形态在长剑中养伤。
如今终是有了他的用武之地,他要给他的新主送上投名状。
魁是孕育于天地之间的神兽,受到法则的影响自然要弱上几分。
那柄风云长剑在他手中也愈发自如,已是人剑归一。
风云破,乌秋。
曾经,陈昔之为了斩杀那位歌者神明,逼入绝境时方才使出。
现在,他想要再尝一尝神明的血。
长剑出鞘,威风凌厉。
他直逼沈年面门,剑端已在眼前。
沈年却不惊,屏息凝神,双眼正视着魁。
“风云神兽,也算是几百年没见了,是分不清自己的实力吗,怎敢参与神明的战斗。”
他眼中没有一丝血色,却不显得空洞,而是无尽的深邃。
魁能感觉到,在沈年睁眼之时,连他周围的时空也开始停滞。
他没想到,这位神明的力量已经达到了如此恐怖如斯的地步。
沈年,在千百年来便是传说中位列于第一的神明。
他怎会甘于被一群凡人所弑,这未免也太过耻辱了。
他极力挥舞长鞭,如蛇行般,在空气中蜿蜒前进。
一条长鞭,却能够在一瞬间接连击中四人,应声倒地。
不愧是位列于第一的神明。
陈昔之缓缓看向他,他能感受到,沈年已经开始力竭。
沈年的呼吸愈发紊乱,也失去了先前的从容。
陈昔之抓住他呼吸的间隙,一鼓作气冲上王座。
法则,亡灵师之眼。
“沈年,直视我。”
这下,陈昔之站在了高处,如同最开始沈年审视陈昔之一般,无比威严。
陈昔之的背后,是那幽深的黑色巨眼,凝视着沈年。
那巨眼之中,是无数的亡灵汇聚,在灵魂深处直击一个人最为脆弱的心灵。
这一刻,陈昔之以亡灵师的的身份,比肩神明。
他接连几下挥出长剑,每一剑都是拼尽全力,每一剑都是亡灵在剑气中奔涌。
沈年退后几步,似乎已无力正面硬接这些攻击。
陈昔之把握时机,再度出剑。
这一刻,所有的亡灵流向沈年。
现在,陈昔之便是着天地间最强的亡灵师。
沈年被亡灵击退,正好坐在王座上,有些狼狈。
他却笑道:“陈昔之,你杀不死我的,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拥有,难道,你还妄想战胜你明知不可能战胜的神明吗?”
他又道:“哪怕我会死,我也会拉着你一同下去陪葬。”
话音悠长,在大殿之中却震耳欲聋,击中陈昔之的灵魂。
法则,时间禁地。
沈年嘶声狂笑,手中的长鞭上流下来的血早已在长鞭之上凝固,好似花纹,却是极其血腥。
“逝去的终将逝去,只是,这世间的流年,全数掌握在我的一念之间。”
陈昔之等人的动作不再只是延缓,而是完全静止。
而沈年,这个疯子,哪怕是在燃烧生命也要不惜代价拉人陪葬。
其实他也在赌,只要能在法则之内杀死眼前的这群人,他便能重登王位,依旧当着他的神明,掌管着整座城市,看着那些人低声下气地阿谀奉承。
只可惜,他赌错了。
陈昔之硬生生抗下沈年的长鞭,他抬眼,看见这位神明在极光的照耀下格外绚烂。
紧接着,周围一切舒缓,法则消散。
陈昔之却是精疲力竭,缓缓坐倒在地上。
沈年还硬撑着,站在王座前,无声地看着眼前的几位。
他不服,凡人怎能同神明所抗。
只可惜,他今日恐怕便要死在他所谓的凡人的手中。
秦穆和千秋的情况也并不乐观,只是这场战斗还未结束。
没有一方完全死亡,鲜血便不会停止流动。
眼见的千秋周围的符箓再次悬浮在空中,朝着沈年飞去。
千秋答应了秦穆,便一定会做到。
他自己也尽全力地往前冲,拿出一柄随身的小刀,向王座上的神明划去。
可他还是低估了神明的力量。
沈年一伸手,便扼住千秋的脖颈。
“我只是累了,并非是废了,你们也太小瞧我了。”
却见在沈年的身后,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弱点。
秦穆等的便是这个时机,他在空间中穿梭,下一秒便来到沈年身后。
不等沈年反应,匕首已经向沈年的后背刺去。
法则,死亡匕首。
这是由法则力量炼就的匕首,只一击,连神明都能斩杀。
那匕首穿过沈年的躯干,在胸前露出血淋淋的匕首尖端。
沈年怒了,他将千秋向地上重重扔去,然后又如残影般转身。
他哪怕已是力竭,却仍是甩出手中的长鞭。
用那长鞭捆住了秦穆的脖子,来不及秦穆挣脱,沈年猛地一拽。
秦穆几乎窒息,却能听见他声嘶力竭的呐喊着:“千秋,我不欠你的了!”
下一刻,头颅落地。
沈年说过的,他即便是死,也会拉一个人陪葬,也算是如他所愿。
秦穆本就做好赴死的打算,只是着死亡来得太过突然,连他都来不及道别。
而随着秦穆的死,沈年也静静坐在王座上,无声地停止了呼吸。
沈年,死。
这位神明太自信,自以为掌控着一切,却不料几人一环接一环,将这位曾今位列第一的神明杀死于王座之上。
这位神明曾今掌握时间,在流年中穿梭自如。
却也是败给了时间,败给了从流年中走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