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半夏趴在洞府门口,一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面的十三座山头。
“唉~”又是一声叹息。
这已经是他今日发出的第一百七十四次叹息了。
“无聊。”
“实在是无聊。”
他翻了一个身,丝毫不顾及身上沾染上的泥土和草叶,随手从旁边薅了一根草放在嘴里,闭上眼睛,砸吧着嘴巴里的草根:“已经三十四年两个月二十日了,也不知道君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突然,头顶传来一个青年人淡淡的声音:“半夏。”
半夏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刻睁眼。
面前的人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躺在地下的小童,白衣黑发,面目苍白,更衬得他眉心一点米粒大小的红色胎记如血一般殷红。
半夏从地上跳起来,眉开眼笑,“君上,您可算回来了。”
他身量不足,堪堪只到青年的腰侧,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家君上的身后,嘴巴说个不停。
“君上不在的这些年发生了许多大事呢。”
青年只快步往洞府里走去,对半夏的话充耳不闻。越往里越是昏暗,最终到了最深处。
最深处的卧室内只有一张大床,床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垫子,看上去很是暄软,除此外什么装饰也无,只床头不远处放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上面蒙了一层白纱,透出来的光便没那么明亮了。
见青年已经坐在床上,半夏赶忙说:“君上的卧室我每日都有打扫。”
青年谈谈的抬眼,声音疲惫至极:“辛苦你了,出去玩吧。”
等了三十四年的人忽然出现,半夏一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直到此刻青年出声他才留意到对方的状态似乎不那么好。
“君上受伤了吗?还没恭喜君上此番历劫飞升,已经成了上神了。”
青年听半夏这么说,苦笑了一声,冲半夏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半夏向青年行了一礼,转身往洞府外走去。
走了没几步,犹豫了一下,又回来。
见青年靠在床头,一手支着额头,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的味道,丝毫没有飞升上神的喜悦。
半夏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家君上是凡人飞升成普通神仙的,又从一个普通神仙一步步修炼到如今。
君上在这南禺山住了几万年,一个人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的,既不喜结交其他神仙,也不找女仙或者男仙结伴,每日只知打坐参禅,唯一一个能聊的来的神仙,也就那个经常住在十里桃林的白真上神了。
三十五年前的一个夏夜,半夏正在打盹,青年忽然告诉半夏,近日他天劫将至,若能成功历劫,回来后便是上神了。
说罢他便离开了南禺山不知去向。
半夏在南禺山等了一个多月也没搞清楚他家君上到底去了哪里,后来还是白真上神身边的云生告诉他,他家君上已喝了忘川水转世去了。
凡仙者下界历劫。都要到幽冥司喝上一碗忘川水,忘尽前尘往事才能走。待归位后才能将往常诸般再回想起来。
半夏听闻他家君上已经转世,悬了一个月的心彻底放下来。
结果云生接下来的话却直接让他的心掉进了冰窟窿。
“天机镜不知道什么缘故忽然给碎了,现在九重天上乱成一团,到处都受到影响,司命星君编排的命格全部失效了。天机镜一碎,凡间已经不是咱们知道的那个凡间了,你可知天机镜的威力?”
乍一听天机镜这个名字,半夏有些茫然,他隐约记得他家君上曾经告诉过他,天机镜是一件极厉害的法器。
见半夏脸色一片茫然,云生心道:“到底是一二百岁的小仙没什么见识。”
“天机镜又名昆仑镜,具有知晓古今,洞察天机,更有穿梭时空之力。天机镜一碎,影响实在太大,光是凡间就出现了几十个不同朝代、不同时空的凡间,有的凡间甚至都叫不出名来,转瞬即逝……”
“孟瑶上神现在去了哪里,什么样的命格一概不知,只能等他自己勘破情障自行回来了。”
“要是勘不破,恐怕历劫失败,就,就灰飞烟灭了……”
半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日升月落,半夏留守在南禺山足足等待了三十四年两个月二十日,孟瑶终于回来了。
此时的孟瑶带着一身的伤痛,回到了他居住了几万年的洞府。
一脸天真的绿衣小仙童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
“君上,您可算回来了。”
“君上不在的这几年发生了许多大事呢。”
……
孟瑶表情木然,绿衣小仙童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快步走近洞府,直接到了最里面那间卧室。
不过普普通通一个石洞,里头一张大床,床头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前尘往事一件件回想起来,孟瑶坐在床头,只觉得头痛欲裂,一时想不通自己到底是谁。
是这南禺山上的孟瑶上神,还是金麟台上的敛芳尊。
直到面前的绿衣小仙童一脸关切的轻轻拉住他的衣袖。
“君上很疼吗?”
“那个,白真上神遣云生来问过两次君上可回来了没有,显然是记挂着上次跟君上没有下完的那盘棋,还有,还有云生跟凤九殿下学了几道菜,上次云生来找我时教给了我,可好吃了,君上你要不要尝尝呀?”
孟瑶这才清醒过来,原来他是南禺山上的孟瑶,以凡人之躯飞升成仙,断绝七情六欲,无欲无求。
而那金麟台上步步算计的敛芳尊,那一声声娼妓之子,那一声声温柔唤他的阿瑶,只不过是他的一场劫数而已。
一场梦罢了。
……
孟瑶望向面前那仍旧喋喋不休的绿衣小仙童,那是他两百多年前途径三途河挖回来的一株半夏草。
这株半夏草在南禺山上吸收天地灵气,逐渐开了灵智,最终化形留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