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

这段时间里，田夜安逃避着顾星辞，更逃避着心底闪烁的情意微光。亲手掐灭了黑暗中的一只烛火——无论对与错，他并不想步入选择。

顾星辞也感受到师兄对他的疏离，心中不免有些委屈。至于弟子间的谣传，也渐渐淡了下去。如是一场黄粱梦，从此不再提起。

两人就这么别扭地待了一段时日，田夜安的眼睛已经好了大半，拆下纱布却还得戴着琉璃镜。顾星辞实在是坐不住了，便又开始翻墙来找他。

“师兄!”他敲了敲门，从窗边探出个脑袋。

田夜安刚起床，打了个哈欠，起床气还没消完，神情恹恹地开了门。

“你……你怎么来了？”他愣了一下，微微睁大双眸。

“怎么？师兄不喜我来？”顾星辞双手支着墙壁，把田夜安圈在怀里。他凑的极近，田夜安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

“不是……”他干巴巴地说着，目光飘忽，不敢去看眼前的俊美少年。

“ 那为何躲我？”顾星辞语气有些强硬，又带着些委屈。

“我没有躲你。”田夜安平静地回答。

“是因为谣传吧……”他收回手臂，转身离去，“师兄若是觉得困扰，我便不打扰你了。”

田夜安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对方推门，踏出门外，步步行远……

“哎……这样也好……”他如是想着，垂眸半晌，又躺回床上。

顾星辞心里并不好受——师兄没有直白地说出来，是顾及他的颜面……他明白，田夜安因为性格古怪孤僻并没有几个朋友，更别说恋人。即使修为颇深，这朵高岭之花恐怕也无人采撷。

相比关心他，更多人喜欢看的是一个孤高傲世的神从神坛跌落，烂进污泥里，永世不得脱身——如同他们想把日月星辰都踩在脚底，以证实自己有多么大的能耐，神明有多么可笑的愚蠢……

顾星辞叹了口气，既然师兄现在不喜欢他，还是从长计议好了……

由于弟子需历练整整一年，不久后六人便重聚下山。这次长老们吸取上回的教训，送了几个护身符，在危机时刻可以保护他们。

这次下山的氛围却变得微妙起来……田夜安惜字如金，低头盘着手上的核桃。顾星辞尴尬地拽着自己的袖口。颜钰和柳琴琴因为生疏，只话不谈。青翊依旧做着司徒云志的小跟班，可司徒云志只盯着心上人……

好一个大型修罗场啊!

……

是夜，墨色的天穹下，闪动着晦暗不明的灯火，耳边的阵阵风声似是恶鬼低吼，显得分外诡异。

街巷上空无一人，几人察觉到不对，便找了家客栈问问情况。

客栈老板是个老头，看上去年近花甲。明是店主却见的鬼祟，他见有人进来就慌忙拿起匕首。

“你们是谁？哪来的？”

“我们是山上的修士，听说此地邪祟频出，特来驱邪。”司徒云志掏出几两银子递给他，“老板，要三间上房。请问……村子里出了什么事？”

老头儿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四下观察，才压低声音道来“村里很多孩子离奇消失，隔几日，尸体又出现在人家府上，变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村民们都说，是那些有钱人造的孽，要偿还……”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可是，最近穷人家的孩子也死了，村里有几个懂行的，说是魔族作祟……该死啊……该死……”

他颤抖着握住司徒云志的手，言辞恳切，“小仙君，你们可要为孩子们讨一个公道，魔族的人，必然要斩首示众啊!”

“凭他们的三言两语，你就断定这事是魔族做的？”顾星辞声音低沉，隐隐透着杀气。

“嗐……当年魔族毁过这个村子啊!尸横遍野……狼藉满地……都是乡亲们的尸身！铺满了路……血流成河啊！”老汉抹了把泪，“那年，老婆子也没能逃过……”

几人沉默良久，顾星辞缓缓开口:“那只是当年的魔族罢了……”

“可是……”

他不愿再辩下去，摆了摆手，掏出腰间的酒壶抿了几口，站在门外透风。

“我们会查明原因的。”田夜安走上前打量着老头，眼神晦暗不明，“在此之前，请先不要诬陷魔族。”

老头打了个寒噤，识相的闭上嘴。

几人各自回房，分配依旧同上次一样，顾星辞却没有心思继续谈情说爱，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

“怎么了？”田夜安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他低着头，抿嘴不语。

田夜安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

……

“你是魔族。”他冷静得有些过头，以至于让顾星辞听出了些本来没有的冷漠。

“……”他猛地一颤，睁着满是惊讶的双眸，浑身微微发抖。

“师兄……你怎么知道……”他声线有些不稳，隐约带着哭腔“求你……不要告诉别人。”

田夜安缄默半晌，顾星辞的一点点希望逐渐消失，变为绝望……他几乎是自嘲般地默默贬低自己……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魔族，肮脏……下贱……毫无人性……可是他们忘了，人性本就劣腐到了骨子里。

“我会替你保密。”田夜安认真的看着他，“也会还魔族一个清白。”

顾星辞猛然抬起头，泛着水光的双目怔怔的看着眼前人，

“真的吗？”

田夜安笑了笑，拭去他脸上的泪水，“魔族并非十恶不赦，那只是他们的片面之词罢了。”

顾星辞抽了抽鼻子，眼泪终于还是如开了闸般涌出，似是把这么些年积攒的不平、怨念和不解通通带走。他抱住田夜安，靠在对方肩头抽噎着。

“别哭了……没事了……”他不知怎么安慰别人，就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刻钟，顾星辞终于止住泪水，眼尾却是通红。

“睡吧。”田夜安摘下琉璃镜放在床边，半阖着眼。

“师兄晚安。”

“晚安。”愿你好梦！

熄了蜡烛，哭得有些累的顾白榆很快就睡着了。寂静的黑暗中，田夜安缓缓睁开一双神色不明的杏眼……

屋内似积水空明，他借着月，细细描摹着枕边人俊秀的眉眼。

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