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军统局给伪造的香港护照,叶无用踏入了法租界的土地。然而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天真幼稚。上海沦陷已有一年有余,虽然大批中国富人和那些在伪政权任职的官员纷纷涌入法租界,寻求庇护之所。他们中的不少人还在此购置房产以备不时之需。但同时也有很多人搬离了这里。
如今,叶无用试图寻找过去相识之人时却惊愕地发现,这些人竟无一例外都已搬离原址。有的据邻居所言早已离世;有的则传闻已远走他乡,离开了上海这片是非之地;更有甚者不知去向、杳无音讯。面对如此变故,叶无用顿时感到束手无策。
尽管他曾是特务处草创时期的元勋人物,但毕竟特务处成立至今仅短短七年光景,其实力与辐射网相当有限。更何况叶无用本人无论是在特务处还是军统局期间,多数时候都是在内勤岗位工作,对于上海这座城市并无太多实际了解。失去了那几位朋友的指引与帮助,他犹如无头苍蝇般陷入迷茫之中。
而且就在这时,叶无用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自从上海沦陷至今已经过去了一年多,说不定自己所熟识的人中已经有人成为了日本鬼子的走狗!如果现在去找他们帮忙,岂不是自投罗网?于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决定还是先给重庆发一份电报比较稳妥。
不过,军统上海站没有派人前来接应他,也不完全是件坏事儿。毕竟他现在还尚未抵达军统上海站,因此那“百事百顺”依旧能发挥作用。如此一来,至少目前不必担忧会碰上什么倒霉事。至于是否会连累其他人,反正此刻身在上海的他既无同事相陪,亦无亲朋好友作伴,自然也就无需顾虑太多了。
凭借着“百事百顺“的庇佑,叶无用轻而易举地寻觅到了那座他耳熟能详的电报局。此时此刻,法租界对于来自重庆方面的电报依然持开放态度,因此他毫不费力便成功发出了一封看似普通的商业电报。当然,这封电报的收件人实际上乃是一家伪装成商行的军统组织,其所传递的信息表面上与商务活动息息相关,其实另有玄机。军统这样的特殊机构,自然拥有诸多独特的联络途径。相较于单纯依赖极易暴露目标的电台通讯手段,采用加密后的公共电报显然更为高效可靠。
完成电报的填写并支付费用后,叶无用最晚需要等到下午时分方能接收到对方的回复。如此一来,他还必须寻得一处栖身之所。
尽管总务处在临行前给予了他三百大洋作为经费,但在过去的十余天航程中,已耗费掉了其中的五十多元。如今手中仅剩下两百余元,叶无用再也不敢肆意挥霍。毕竟,如果始终无人前来联系他,那么这区区两百四十块大洋或许将成为他在上海维持生计的唯一依靠,支撑他度过一段艰难时光。
此刻的叶无用正如同一只失去方向感的孤雁一般,在法租界那繁华喧嚣、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游荡着。他需要先寻找一处价格适中且舒适宜人的住所。毕竟不仅今晚他得有个落脚之地,同时在这座充满机遇和挑战的大城市里,拥有一个公开的身份及住址显得尤为重要。
然而现实却无情地给了他一记重击: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法租界内想要找到这样理想的居所简直比登天还难!经过一番苦苦寻觅之后,叶无用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一家相对便宜些的小旅馆作为暂时栖身之所,并计划等明天收重庆电报后再做其他打算。
就在即将踏入旅馆大门之际,叶无用瞥见街边恰巧有个售卖报纸杂志的小摊儿,于是顺手抄起一份当地出版发行名为《新申报》报刊,准备翻阅一下,看看近日上海滩,有无值得关注的重大新闻事件发生,也好借此了解下当前社会动态及局势变化,做到心中有数、未雨绸缪。
而就在他准备伸手翻开报纸的时候,头版头条里的一则消息瞬间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女杀手方天涯昨晚于上海市政厅前远距离狙击两名上海市政府重要官员!”
看到这里,他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这小丫头如今竟然狂妄到连名字都懒得改了么?”
此刻的叶无用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自己即将与这位方天涯成为搭档。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军统局一年前曾热烈探讨过的那个话题:“方天涯的下一任搭档能够存活多长时间?”
回想起当时,他甚至还参与过其中三次下注呢......
1939年11月12日,也就是叶无用发完电报的第二天,局长办公室的毛主任刚一上班,就看到了值班员交给他的电报,上面简单几句话:“叶林至沪桐油涨水盼加”,
叶林是叶无用的原名,给他伪造的护照依旧沿用着这个旧名。当毛主任瞥见这封电报时,差点惊得从座位上蹦起来:“这个倒霉蛋怎么这么快就抵达上海了!老赵究竟是怎么办事的,竟然没有通知上海站做好接应工作吗?”话一出口,毛主任便懊悔自己刚才过于失态,声音如此之大。幸好此刻戴副局长并不在场,不然的话,恐怕连他都会对这位叶无用能够如此迅速且安然无恙地抵达上海感到诧异。
毛主任连忙伸手抓起桌面上的话筒,拨通了一处——也就是总务处处长赵世瑞的电话:“喂,老赵啊!你到底是怎么搞的?那个叶无用已经到上海了,但却没人去接待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和质问。
“什么,什么,您确定?那我查一下。上海站,哎呀,这可真怪不了我,我是按正常情况,正常情况坐船应该是至少一个月才能到达上海呢!也为了安全着想,我们都是预计快到的时候,才给上海发消息。他怎么才半个月就......我这就通知上海。还请毛主任,您……多谢,多谢,今天我请客。我也就奇了怪了,这个老….怎么突然间就一切顺了呢,难道他跟重庆这个地方犯冲。”
赵处长缓缓地放下电话,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反复琢磨着刚才接到的消息,始终无法理解其中的缘由,但内心深处却坚信自己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军统局迁至重庆至今仅有一年多的时光,而叶无用也是在今年初才抵达此地,这种情况下,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并非没有可能。
“但愿真是这样吧。毕竟他曾是我们特务处在一起时的老兄弟啊,多少还有些情分在。只盼着他不要牵连到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好。“赵处长喃喃自语道,然后再次拿起话筒,拨通了电信处的号码。
他语气严肃地命令对方立刻以商行的名义给叶无用回复一份电报,并通过加密电台向上海站发出指令,要求他们尽快与某个人取得联系。就在这时,原本尚未痊愈的头部伤口突然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这个伤还是叶天用走那天,自己还在军统军楼下,楼上掉下来一个花盆给砸的,回想起上一次类似事件所带来的严重后果,赵处长心中一紧,甚至连在整个过程中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叶林的那个倒霉姓氏,也硬生生地吞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