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涟涟。
傅朝晨刚回归画坛两个月,沈浩就找上了门。
他那天刚从医院回来,爷爷的身体状况还是令人忧心,他去了一趟康复中心,义肢和身体的磨合情况还算令人欣喜,至少没有恶化的症状。
家门前的玫瑰只结了花苞,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在上面,有时竟然将花叶打得颤动起来。傅朝晨一心关顾玫瑰,赶过去一抬头,才看见门口坐了一个人。
是沈浩。
远远看见人过来,沈浩也仍是坐着,等人看见他了,他才慢吞吞撑着椅子起身。
两人寒暄几句,傅朝晨就将人请进了家门。
沈浩进了门自然就不再摆架子,甚至有些客气,他接过未满的茶水,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傅朝晨不太利索的右手,嘴角斜斜勾起,饮了一口茶,站起来叫傅朝晨不要顾及这么多礼数,反而显得生疏。
沈浩搬出沈耀,说什么他早就将两人的事情告知了父母,想要亲自来拜访傅朝晨,但苦于咨询室的工作实在抽不出时间。
这么一套说辞,傅朝晨就算再不谙世事,也明白沈浩此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为了儿子的幸福,实则句句都是为自己的利益筹谋。
傅朝晨也不插话,就等着沈浩将这一场精彩的独角戏演完。
等沈浩说完了,最后才引出来一句,
沈父“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分你我。”
傅朝晨可不敢当,但他也不好驳了沈耀父亲的面子,模糊了话语,不说帮,也没说不帮,让沈浩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也能让他不为难沈耀。
沈耀自己开了一家心理咨询室,医生的口碑与声誉有多重要,沈浩不会不知道,但他的行径哪有一分是真真切切为沈耀考虑的?
傅朝晨坐在刚刚沈浩坐过的位置,将他用过的茶具一并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他拧着眉头转了几下右手腕子,关节还是有些滞涩,他也没太在意,两手合用又绘制了一幅画。
雨水里的人被包裹着,宛若化蝶之前的蚕蛹,但残破的白色依然透出了半截翅膀。
第二次见沈浩,是在沈耀的咨询室楼下的咖啡馆。
傅朝晨的行程一向都很有规律,什么时候去看望爷爷,什么时候去视察画廊,什么时候去偷偷看一眼沈耀,都是有固定时间的。
因为时间里藏着一些他的私心,仿佛循着这个时间点,就能和想见的人不期而遇。
而他却在该见到沈耀的时间见到了沈浩。
傅朝晨不常生气,很多人就觉得他脾气软,压不住别人,家里将他宠得太过,闲言碎语总是不深究原委,甚至有闲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实在是有些好笑。
傅朝晨是不常生气,他能做给别人看的生气都是一种手段,要拿这件事编排,那就让他们编排个够。
可此时看到烟雾笼罩下的沈浩时,傅朝晨既觉得陌生,也觉得有些生理性的恶心。
他的眉头无意识蹙了起来,左手收进了口袋,笑意盈盈冲着沈浩迎了上去。
路过橱窗时,他不经意瞥见了自己的笑容,实在是过于假了,他真想朝着自己的脸抽上几把。
他脸色一变,小跑几步到了垃圾桶旁边,无法抑制地呕出几口酸水。傅朝晨靠在一旁的墙上,指尖抠进了墙面,留下几个浅坑。
他进了咖啡厅,面上的笑标准得像设置好的一样。
沈浩先伸出了手,傅朝晨搭上右手,
傅朝晨“沈叔叔,真是巧啊,您也来看耀耀吗?”
傅朝晨连嘴唇的弧度都没有变化,没等沈浩开口,他就不动声色抽离了手。
傅朝晨“抱歉,沈叔叔,我的手还没痊愈,不能举太长时间,失礼了。”
傅朝晨的笑意带动不了眼睛,沈浩望进去就好像坠进了深潭,惧怕,但里面的宝物数不胜数,又实在令人动心动念。
一个多小时的对话,傅朝晨愣是没有变换过一个表情,拍照的人都在感叹,傅家三少的表情管理能力实在是强悍。
殊不知,那是傅朝晨的演技骗了他们的眼睛。
沈浩要的,不就是虚张声势,最后联不联姻,全凭他一张嘴,那还了得,傅家人怎么可能让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不过……
傅朝晨看着送过来照片,捏在照片边缘,压出几道纹路。
如果沈耀想要……
他忽地将桌上凌乱的一摞照片推下去。
怎么能这样想沈耀,他从不屑权争,自己怎么会这么想!
他转身看向镜子里失态的自己,真像带着青面獠牙的恶鬼,连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傅朝晨“哈哈哈……”
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样精于算计的人?
或者,他就是这样的人呢?
傅朝晨狠狠拽着自己的头发,满眼染着红血丝,泪滴聚在眼眶里,不时就要迸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