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那棵已然枯死的老树下，穆霜的一只手轻轻搭在被雷劈得焦黑的树干上。
他们前往秘境之后，那群魔物果然如预料中那般折返回来。幸好提前布置的天雷令发挥了作用，将那些魔物尽数拦截在了城外。然而，当天雷令耗尽之际，一道紫雷从天而降，周围的魔物瞬间被轰得一干二净。
这棵老树却是遭了无妄之灾，紫雷避开了其他生灵，却偏偏落在了它的身上。好在雷电的主人最后似乎收了些力，所以它虽被劈成“黑炭”，但根系还算完整。
司雷那家伙的脾气还是那么急躁，穆霜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木灵气缓缓注入老树之内。
树干上泛起盈盈绿光，原本黢黑且被劈成两半的树干逐渐恢复了生机。穆霜瞧着差不多了，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看着光秃秃的枝干，她挑挑眉，心中暗道：倒是个倔脾气，都这样了，一片枝叶都不肯长出来。
宋流珠绞着衣角，面露忐忑之色，缓缓行至她的身后。
“穆大人……”她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穆霜收回手，转过身来。
“何事？”她拍拍手上的灰，看着面露尴尬的宋流珠。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轻轻抬手将她到嘴边的话按了回去。
“并非为你特意行事，是君上下的令，与我无关。”穆霜理了理衣袖，用着一种近乎无奈的语气说道：“下界灵气稀薄，我的病在这里……”
她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无奈的笑。一句话让宋流珠想起了她在秘境之中突然犯病的样子。
“那楚央呢？他怎么办？”宋流珠好似突然想起些什么突然开口问道。穆霜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不论是玉阳城还是飘渺州都不适合他。”
宋流珠明白她的意思，但想到毕竟相处了那么久。再次开口：“大人怎么知道不合适。”话一说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妥。
穆霜一边摇头一边笑，“一个你，一个邵子敬，一个邵子言，还有卫青和。你们啊。”
看着天上飞行的鸟雀，她说“被囚在笼中的鸟，衣食富足，但此生自由无望。在外饥一顿饱一顿的麻雀随心所欲。”
她突然低下头和宋流珠对视一眼，然后说：“麻雀被困于囚笼之中，它只会死于囚笼之中。”
宋流珠还想问些什么，穆霜却是直接岔开了话题。“明日芜城定然热闹，你不妨去问问他，去还是不去”。
一瞬间，宋流珠不知道是该可怜楚央还是该庆幸。
“大人……”
“嗯？”
“你会后悔么。”
“不会。”
说完宋流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穆霜就那么一个人独坐在院中。
“穆大人还有心思喝茶呢，这坏人又让我当了？”卫青和坐在她对面，看着淡定自若的她。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马上要走了，不想说。我说的他不听，倒是你和子言说的他听。”想到方才撒了一身的白粥，她摇摇头。
“你也真舍得。”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拿着扇子不停的扇着风。
……
邵子敬坐在阴凉处，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前方一脸不忿但不得不听话的邵子言。
“手再抬高些，用点力。没吃饭呢！”男人微微蹙眉，语气严肃。
邵子言擦擦额角的汗水，一张小脸通红，把那柄剑一把扔到地上。见状邵子敬冷笑一声，缓步走到他面前。“什么意思？”他看着地上的剑，唇角微勾。
“我说了，我喜欢用鞭子。”他不敢抬头看兄长的表情，只是那么还有点硬气的说了一句。夏日炎炎，那把剑就静静地躺在地上。
“捡起来。”
“我不！”
“我不想练剑，我喜欢鞭子！”
“我为什么一定要练剑。”
听到这句话，邵子敬冷笑一声。抬手示意下人抬上来一个木盒，他打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邵子言的鞭子。
暗红的鞭子周身泛着丝丝火灵气。
“拿上你的离火鞭和我比比。”邵子敬一招手，佩剑便到了他里。
邵子言首先甩出鞭子，和预料之中的一样鞭子缠上剑身。
这时的邵子言还是有些高兴的 直到他发现鞭子被缠的死死的，根本收不回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两手空空。自己去因为惯性摔倒在地。
衣裳上脸上沾染了尘土，狼狈不堪。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却只对上兄长那双带着凉意的眼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兄弟二人就尴尬的站着。
……
楚央听话的就好像白天的不是他一样，乖乖地喝药，他问给他送药送饭的下人，那人也是一问三不知。
趁着人不在，他悄悄溜了出去。在院中瞎逛，像是得到了某种指引一样来到穆霜屋前。
屋里灯火摇曳，那人坐在桌前的影子投在窗户上，人影时不时动弹两下好像在忙些什么。
楚央好想亲口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却也只是站着屋外看着她的影子。
屋内，穆霜拿着工具刻着东西，灯下下洁白的玉石上刻着晦涩难懂的文字，她都不用抬头就知道门外站着谁。
一个分神，手指被划破，嫣红的血液，滴在玉牌上。
收好东西，穆霜站起身，打开门。看见门口的人。她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那人只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大半夜不睡觉，要做甚？”她就以一种最平静的眼神看着他，楚央不说话依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幽幽月光照在二人身上，整个场面怪异极了。
不知道卫青和同他讲了什么，他倒是变的拘谨些。双眼盯着地面。“大人恕罪，”说完缓缓直起身，“无意路过，扰了大人清闲。”
少年清瘦的脸上不挂一丝情绪，原本前些日子养出的肉。几次变故，硬生生没了，穆霜看了看他便别开眼睛，心头一种莫名的情绪躁动，“无妨。”
“早点歇息吧”说完穆霜转身便朝屋内走去，就在门关上那刻，楚央伸出手挡住即将关上的门。
“等等！”他连忙开口，乌黑的瞳孔里带着带上一丝慌乱，穆霜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心里莫名叹了口气。卫青和的话他也没听进去。
二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夏夜蝉鸣阵阵。“何事？”穆霜看着他冷冷的问。
“没……没什么。”楚央终归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随着“嘭”的一声，面前那扇门再次被关上，只留他一人孤零零地待在外面。
见人还站在外面，穆霜有些烦躁地抬手熄灭了蜡烛。最后一天了也不让她消停。
屋内烛火突然熄灭，让门外停留的楚央深吸一口气，有些无措的摸摸鼻子，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情绪压在心头，堵在胸口。
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脸，回自己房里。
……
清晨，卫青和看着手里那块小小地玉牌，“我们认识的可比他早 ，你送他护身玉牌？啧，你要不把他带回去吧。”穆霜没有说话就那么一个眼神扫过去。
“行行行，也不晓得你们两个别扭啥劲。”他收好玉牌，无奈瘪瘪嘴。
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悄悄地和穆霜说：“我跟你说，邵子言的鞭子被他哥给没收了，”说着摇摇头“双方比试，邵子言连一招都没挨过。”
穆霜手中的茶杯一愣，邵子言看那鞭子看的和自己的眼珠子一样。
“简直胡闹。”穆霜压着声音，把茶杯放在桌上。“你也这么认为？”卫青和试探一问。
“强求何来结果？”她有些无语，这邵子敬怎么也学上了玉阳城里那些老东西了。就邵子言那个脾气，不把剑融了就不错了。
邵子敬修为如何，邵子言修为如何都暂且不说。就邵子言的实战经验也是这些天才积攒下来的。这不就是“以大欺小”
卫青和看着她的表情，轻咳一声“大人，你是不知道他哥说今天不练到他满意，就不准子言参加今晚的灯会。唉，我那可怜的兄弟。”
“怎么，指望本君捞他？”穆霜看都不看他，就晓得他要干些什么。
……
邵子言揉揉累的酸痛的手腕，一旁的卫青和对他翻了个白眼。“可得谢谢我，要不然你就等着练到天亮吧。”说着打开折扇轻轻摇着。
“是是是，多谢卫公子救命之恩，小弟没齿难忘。”说着还假模假样的鞠了一躬。
卫青和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行了，收拾收拾参加灯会吧。”
时间转瞬即逝，卫青和拉着邵子言钻入人群中。邵子敬本想追上，穆霜却来了句：“难得放松，让他们好好玩。”楚央走在穆霜后边，听到他这么说话。探出脑袋才发现邵子言卫青和两人不见，又瞧见其他人面色如常就知道没什么大事。
皓月当空，华灯初上夜阑珊，满街灯火，酒肆花窗映着人影，摊贩前烟雾升腾，渲染了浓浓烟花气。
街上人人都手提着一盏灯笼，或白或黄，有些姑娘家还会花大价钱买上一只桃色的灯笼。灯笼上的图案各不一样，人物，动物，花卉。
每个做吃食的摊贩都会在一张空桌上摆好酒菜， 据说是为了迎神。
穆霜掏钱买了两盏灯笼，随后拉着楚央没入人群。还回头看了宋流珠一眼。宋流珠一下子红了脸，有些尴尬的摸摸耳朵，抬眸却见邵子敬递过来一只粉色灯笼。
她懵懵的接过灯笼，男人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一句话没说转过身就想走，“敬公子！”说着便跟上。
楚央左手拿着灯笼，右手被穆霜抓着。他跟着她在人群之中穿梭，耳边喧闹嘈杂可他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原本以为是梦，可手腕处的温热却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突然身前的人停下，四周的人往周边退散，并纷纷双手合十，闭上双眼。他看了眼穆霜，穆霜也是这样，便有样学样的双手合十，双眼闭上。
远处传来悠扬的乐声，然后伴随着锣鼓的声音。然后是放烟花的声音。乐声渐行渐远，世界再次变得嘈杂。
睁开双眼的时候，穆霜手上拿着一个糖人，示意他拿着。
两人在河边放了花灯。
桥上，看着眼前的景象。穆霜难得脸上带着笑意，看着一旁吃着糖人的楚央，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你可知神和凡人的区别？”她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楚央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凡人，有资质的能修炼的会通过修炼来增长寿命。而神自诞生开始她的性命就不再属于自己。
凡人命如蝼蚁但胜在短短百年，若非意外都是自由的，而那些神明却一生被困在原地，上前一步是责任后退一步是堕落。”
说着她突然侧过脑袋，看向楚央笑着却再次说：“一个世人皆向往之的地方，没人愿意相信它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之地。”
穆霜笑起来很好看，像是朝阳初升之时一朵开得最是艳丽的牡丹，但偏偏今天的笑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天边的烟花炸开，穆霜蹙眉。这就开始催她了？现在的小仙使真浮躁。
一手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他，平淡的说出那句：“本君得走了。”
楚央手中的糖人掉在地上，右手手拉住她，头都没动，穆霜看着那只手，挑挑眉。
“大人……烟花还没放完呢。再等等……好不好。”他努力憋着眼泪，从嗓子里挤出这么一句话。穆霜看着他略微用力的手。
安抚似的拍了拍，苦笑着摇头。身影渐渐淡去。楚央手一空，回过头身边那还有其他人。
楚央捡起地上掉落的灯笼，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半空中藏匿了身形的穆霜，拿出那株九转珈蓝，看了一会。直接捏的粉碎。
满天的金光伴着她的灵气撒满整个芜城。人人惊呼神迹。
带着宋流珠看杂技的邵子敬感受到灵力波动，一抬头就发现满天的金光，心底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宋流珠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却听到邵子敬来了一句：“两个傻子凑一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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