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箐,从小和阿爹生活在南山脚下的一个村落,那儿有几十户人家,但和我年岁相差不大的只有隔壁李婶家的小玉阿姊。
我自幼便失了娘亲,有时很羡慕小玉阿姊,不是因为她家比我家多一亩田地,只因她家里家丁多,而我只有阿爹一人。
不过阿爹待我极好,时常为我做些佳肴,我有心陪阿爹去砍柴,阿爹不许,也就只好研究些花花草草了,倒也不是富人家那般养在园中,插在盆中赏。唯独喜欢捣碎了闻气味。
小玉阿姊夜里时常难入眠,我便把吴茱萸用药碾子碾碎包起来,放在枕边,她闻着味儿很快就入睡了。
一次我偷偷溜上山之际瞧见了一株叶子扁平细长,顶部带着细小尖针的草,很特别,想摘下来拿回去,不料被一只手抢先夺了去。
“那是我的”我嚷嚷着毫不示弱。但眼前这位男童却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这片林子又不是你家的,谁先拿到算谁的。”他只比我高一头,但体型上强壮一些。我自知理亏,又不敢争夺,低头不语。
一位先生闻声走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何事,见他的穿着着青色的长袍,有几许白花花的鬓角,看着很和蔼,我便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不知这算不算“恶人”先告状。
他见我对识药材颇有天赋便说想收我为徒,问我愿不愿意,我不知信不信得过他的话,但能学点东西帮大家也是乐意的,最后那株草给了我,我得了一株罕见的草,心里欣喜极了。恨不得赶紧下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知阿爹。
次日,我便出发前去山里拜师,临走时阿爹嘱咐我把药草带上要是那位先生真是一位医者,医不能白学,总得有个拜师费吧,先不说别的,这么稀有的药材在我这里也被糟蹋了,还不如给那位先生拿去救人呢。
他说他们住在村东头的小竹屋,我们沿路寻了过去。那里很安静,那片竹林也很美,竹子碧绿又高又壮。时不时几声清脆的鸟叫声穿透林中。
先生与阿爹交谈了几句阿爹便准许我跟着先生学医术了。得到了阿爹的准许后我就成了这个小竹屋里的常客,也得知了那日与我“抢”药材的男子名叫言墨,师父让我唤他墨哥哥就好,但我不服气凭什么叫他哥哥呢,可他的确比我年长五岁。我也就这样叫了。后来发现墨哥哥虽然性子淡心却是热的。
一次我上山寻药材不小心崴到了脚,还是墨哥哥上山寻我背我回去的,还细心照顾了我好几天,特意跟师父去求情让我多歇歇,什么活嘱咐他去做就好。自此以后我就天天缠着墨哥哥,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突然来了一个人天天围着他他一点儿也不适应,但时间长了他去哪儿都带着我也不介意我做他身后的小尾巴了。
墨哥哥比我勤奋好学,师父给我们授课时墨哥哥常常提出疑问,师父就耐心的解答或与他探讨学术,而我就会在这时偷个懒,趴在那儿小憩一下。墨哥哥看到了就会用书轻轻的拍一下我的脑袋说道:“阿箐莫要偷懒”,结束时便会用通俗易懂的话来给我讲他与师父探讨的结果。
师父和阿爹一样,不许我胡跑,可我哪儿闲的住啊,每回都偷偷溜出去,还好墨哥哥次次都能与我碰上面,带我一同回去,说是我陪他上山采药,师父这才没有责罚我。
墨哥哥按理说上山采药用不了那么久,我想着他一定是趁机在山上偷懒了或是和我一样跑去玩了才回来这么晚的,可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次次都很早采完药,但迟迟不肯一个人回去,一次我提前下了山才发现山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我回去的那条必经之路上等我,墨哥哥一直这样待我,我的心也一次又一次为他所动。
但好景不长,一日我回家去看望阿爹,回来时发现墨哥哥不见了,师父说被一些官兵带走了,我一连几天担心的夜不能寐,师父劝我说他一定会回来的,我要是病了就等不了他了,我这才开始照顾自己。
后来我询问师父才得知墨哥哥的真实身份,他是前大将军的子嗣,前大将军战死沙场被仇人暗算,扣了个叛国投敌的帽子一家老小无一幸免,因为一桩冤案害死了好多人,墨哥哥侥幸逃了出来被师父救了,此事经过多年早已查清真相,皇上愧对于前大将军这才派人四处打探墨哥哥的下落,把墨哥哥接进宫里培养。
怪不得墨哥哥总能护着我,比起医学书他更偏爱于看武学书,跟着师父学医多年也没有生过病,体格极好,不像我,有时风寒感冒,不过我也因祸得福更了解一些治病的药效和副作用。
墨哥哥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还是照例上山采药,和师父治病救人,但总觉得心里少了什么,缺了很多东西。
小玉阿姊和我自小一起长大,后来嫁去了一户好人家离开了这片林子。人人都说她有福,我却不这么认为,就待在这片小竹林里自由自在的不好吗?府里条条框框规矩太多,我反而觉得束缚。
前两日小玉阿姊听说我病了特意来看我,她说墨哥哥现在成了护国大将军,军功显赫,皇上要给他指婚,他一直说心里有人,有个女子一直在等他,她一想就是我,这话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是我确实是听了这话眉开眼笑了,我知道我这是相思病,好在上天眷顾让我再一次遇见了他。
那日我去山上替师父采药碰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我知道我本不应该多生事,可是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把他背了回去,照顾了三日他终于醒了。
这几日我怎么瞧都觉得他眉目之间好像墨哥哥,但是我不敢认,他醒来说他什么也不记得了,我才不信呢,但还是心软的让他多住了几天,不过好在我认出他了。
他受伤时手里还捏着一个香囊,只是沾了血,我洗干净后发现是我当时送给他的。绣的是一个小白兔不过样子很丑,做工也不好。他还因为我女红不好笑我。
宫中那么多好东西不戴偏偏戴着我给的这个。醒来后问他他却说是故友送的,与他短短相处了几日,他每日都陪我上山采药,还给我做佳肴,跟我说说外面的世界。
不过我还是没能留得住他。因为皇上又派人来寻了。我并不怪朝廷,就算朝廷不来寻墨哥哥,墨哥哥也还是会走的,因为他心里装的是天下,装的是他爹未完成的远大理想,装的是天下百姓。不过他只要心里还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与我告别那日轻轻唤了我一声阿箐,那句等我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我看的出来他眼神里的不舍,他对我的情我都知晓。
就冲他走时唤了我一声阿箐,我便觉得此生值得了,他去做他的大英雄保家卫国,我就守住我们的小竹屋,我跟他说我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他累了就回来,我随时都在,我想等我们百年后后人就把我们合葬在这片林子里。
有人问我要等多久?等着等着一生就过完了,我还等着他那句“阿箐,我回来了。”
我隔十来天就下山看望一下父亲,他老人家无病无灾,有粮有水,我便放心了,父亲知道了我和墨哥哥的事情,他知道我是个执拗的孩子,也没有过多劝慰我,反而是那些祝福我们的话令我心中一阵发酸。
时隔几月,墨哥哥回来了,不过以一种我最不愿的方式回来了,他手下的士兵给了我一个木簪,说大将军临死前手里一直紧攥着这个,嘴里一直唤着阿箐这个名字,他说对不起我,希望我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不必等他了。
我听完心寒了,我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的尸首埋在哪儿?”那个士兵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我就觉得此事定有蹊跷,我的墨哥哥不会就这么抛下我的,果真如我猜想的那般,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医者说他时日不多了,他不想让我见到他这幅模样才这样说的。
我怨他恨他,去京城的路那么远,我一个姑娘家这一路上坎坎坷坷但我还是去寻了他。
宫门戒备森严,我无法进入,跪在门前恳请士兵替我禀告一下墨哥哥,“是阿箐来了”。
见到我他很诧异,我也不说话,他说知道我心里怨他,是他对不起我。
“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是他时隔多日见我说的第一句话。不过我完全哭不出来,因为在见不到他的这些时日里我的泪已经快要流干了。
我带着哭腔说“墨哥哥你欠我的你要拿什么还?”他说:“我不走了,也走不动了。”我只记得一股脑点头说着“好”,墨哥哥不走了我心里实在是欣喜,但我们的时间也不长了。
“傻丫头,怎的又见风落泪?”墨哥哥轻轻揉了揉我的头。“我……我们……我们……”我支支吾吾的,他轻轻的笑了一下说道:“余生不长但有你足矣。”我紧紧抱住了他,那泪珠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兜兜转转我们二人还是回到了小竹屋,那个我们相遇的地方,我们也将在那里度过余生,墨哥哥最终还是走了,我也因此悲痛欲绝得了病没过多久也去陪他了,就是可怜了我父亲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我临走前写了信让师父和阿爹把我们葬在一起,埋在这片竹林。
临走前,我脑海里闪过我们在一起那些画面,短暂而美好,而墨哥哥手里攥着的木簪,腰间佩戴的香囊,还有我们的小竹屋都是我们的相爱过的证明。
“余生不长但有你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