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导使一方的休息场相比,剑士方显得稍为冷清了。
不,与其说是剑士方冷清,倒不如说是那边太过喧哗了吗。泽拉尔靠在座椅上,看着对面忙着检修、准备魔导器的家伙们,又用馀光瞟了眼身旁发呆打发时间的伊织,不禁这样想到。
“对面还有五人呢。”泽拉尔随意的说道。
“嗯。”
“我们只有两人了。”
“嗯。”
“唉,我那些没用的徒弟全都败下阵来了,居然输给那群混蛋,真是有够丢我的脸的。”泽拉尔叹了口气,随后无奈的摇头。
嘴上像这样说着,但泽拉尔从未这样想过。虽然很不情愿承认,但是普通的剑士输给魔导使本就是几乎意料之中。他们能够紧握着剑战斗到战败为止,这就已经足够了。
大概只是感到有些落寞,所以才会不爽。
感到落寞,感到无奈。为了…什么呢?泽拉尔不禁反问自己。
“剑士这边会赢吗。”停下了敲击剑柄的手指,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脚边地板的伊织问起。
被话语打断了思绪的泽拉尔没有迟疑一秒,毫不犹豫的说道。
“会赢的。”
“为什么这么笃定。”伊织质问道。
张了张嘴,话刚要脱口而出,却又沉默了。
泽拉尔低着头,没有回答。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回忆。
伊织并不好奇泽拉尔的回答,不过是随口一问。轻瞟了一眼泽拉尔沉默的样子后便不再出声。
只剩下重新响起的清脆敲击声。
“剑士的剑很重,”
泽拉尔突然开口。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伊织有些困惑的怔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为之一滞。
“剑士会把自己的意志,信念,情感寄托在剑上来战斗,他们以死为伴,于是把生托付给了剑,因此,剑士的剑很沉重。”
“这是…我以前的同伴说的。”泽拉尔的手傍在两旁的座位靠背上,让自己显得和之前懒散的模样一样,“总之,这样的人要是输了很让人难过,不是吗?”
“嗯,一听就知道不是你说的。”伊织像是完全没有在听一样的面无表情和那毫不留情的伤人话语,让身为前辈的泽拉尔自尊心一阵绞痛。
“人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残酷的话语的——好歹也回答一下我的最后一句好吗!关注点根本就错了好不好!”泽拉尔对这个简直比魔导生物还要冷酷无情且无趣的家伙很是愤慨,但象征性的发了发火后便泄气了。因为他知道伊织懒得鸟他。
“唉,你这样的后辈还真是不可爱……好想要一个可爱的美少女后辈啊……”
泽拉尔像夏天因高温而蠕动的史莱姆一样沿着座椅的曲线向下滑动,有气无力的吐槽到。
伊织叹了口气,没有理泽拉尔的抱怨,开口问道。
“…你说的以前的同伴,是这把剑的主人吗?”伊织微微举了举手中名为「血殇」的短刀。
“诶?”前一秒还死气沉沉的泽拉尔一脸震惊的看向伊织。他记得他从未提起过有关格莱的任何事。
“你怎麽会知道?!”
盯着手中的血殇,伊织的语气中露出一丝诧异,“因为从刚才开始…”
“——这把刀就一直震个不停啊。”
泽拉尔低头看去,伊织紧握着刀柄的右手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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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场要开始了,我先走了。”魔导广播仪宣布着第九场竞技的开场。泽拉尔拿起放在一旁的异型大剑起身准备入场。
“可别输的太难看。”正闭目养神的伊织被打扰,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好过分!!!”泽拉尔失声大喊。
伊织睁开眼睛,慢悠悠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把收在刀鞘中的血殇放回身侧的侧挂,“好吧,那我就祝你直接五场全胜,然后华丽地取得胜利吧。”
“真是为难你给我这麽诚心的祝福了!”拉尔看着伊织毫不在意的样子,脸上划下三根黑线。
伊织不再回应,站直了身形,左手轻扶着刀鞘,右手缓缓放在刀柄上,随后在泽拉尔诧异的眼神中,微微颔首。
“百鍊不折,沉湮绝响。”
“这种东西…你从哪里学来的啊。”泽拉尔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认真的伊织。
这是在过去,剑士向将要赴死之人表达自己最高敬意的敬礼,名为赴死者之礼。很显然伊织并不知道这一点,错把它当成单纯是表达敬意的方式了。
不过嘛,这点小细节有什麽好在意。
百鍊不折,沉湮绝响。
已经多久没听到了呢。
回忆中的身形与面前的少年模糊在了一起,让泽拉尔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剑士已经没落,但——
至少在这个时代,绝不该迎来落幕。
“走了。”泽拉尔转身,摆了摆手,便大步流星的走向属于他的终章。
伊织站在原地,注视着布满划痕早已残破老旧的重剑,与在那之下泽拉尔高大的背影。那是曾舍弃了生命,为弱小种举起反抗之剑的男人,是一个宏伟悲壮时代燃尽后的馀灰。
他是过去辉煌时代中的最后一批剑圣,而他将从他手上接过剑——沉重,厚重,斑驳的剑。
然后成为这个时代,最初,也是最后的剑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