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头

还没立定，进忠就先跪好了，他惶恐不已，“是奴才多事，想着皇上下午一直在忙，传膳或得晚会儿，便想着奴才替师父当会儿子值，让师父用了晚饭，再好生伺候皇上。没想误了皇上传膳，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这主子还饿着呢，吃饭先紧着你师父？

皇帝都被他气乐了，“你自己是用过了？”

进忠不敢贸然抬头，只迟疑的应了，“……回皇上，是！”

“吃的什么？”

“……米饭、肉、菜！”

“好吃吗？”

“呃……”进忠抬起头，正对上弘历认真的眼神，心脏猛一跳，又赶忙低下头去，“能、能填饱肚子！”

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的。

皇帝轻笑一声，“行了，起来吧！你倒是个知恩的，还凡事都先记挂你那师父呢。”

进忠起身，扬出个笑脸来，“谢皇上。是奴才愚驽！往后奴才一定好好学，哪怕师父忙别的去，奴才也能伺候好皇上。”

“那走着瞧！”皇帝笑道，“行了，下去吧！”

“是！”

进忠知道他是平安度过这一难了，缓缓退出殿外，长舒一气。

等不见进忠身影，皇帝转眼间便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转向立在一旁的王钦。

“朕批了一下午的折子，累了烦了。你一下午无事，也累了烦了？”

“奴才不敢！”

眼看皇帝变了神色，王钦就心道不好，再听这话，他慌得险些瘫在地上。

“狗奴才，整日里吆五喝六，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是吧？”

王钦是真没想到，这才见两回，皇帝就已然要为进忠出头了。

他是什么也不敢反驳，只惧得涕泪涟涟：“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皇帝厌烦地一挥手，“滚出去！让李玉来伺候。”

筷子往碗里一插，李玉就发现了端倪，再挑一挑碗底，自然就看到了进忠的孝心。

他由心一笑，自己没看错人，那小子是个知恩图报的。

他们这些挨了一刀的阉人，别说和那些全须全尾、前途无量的侍卫比，就是宫女也比他们高贵得多。

他们算是这紫禁城里最卑贱低下的那类人了。

身心俱损，也让他们更自轻自贱，因此往往得到主子们一丁点的怜惜，他们就要上杆子的舍生忘死了。

别说一个太监副总管，就是王钦这个总管，主子要打骂，也不过是随手顺口的事。

皇宫内，太监的命比畜生还贱。

所以，他们只求富贵，从来不奢望真心。

更别说同类的真心了。

如果有同类示好，除了对方心怀叵测，有事相求外，他还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来。

但李副总管素来是个容易满足的，别人对他一分情，他就能念人三分好。

不说那人还是他有心调教的徒弟。

他吃完那一碗鸡胗米饭，一天的劳累也缓解一些，收拾好饭盒，就要找进忠换回来去。

这刚一出偏房，打眼一看，就看着王钦红着眼从殿里出来，可巧王钦一侧头也看着他。

哪怕还隔着一段距离呢，李玉也能清楚地看到王钦一副眼睛冒火，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的模样。

不该啊！李玉想。

按他厌恶自己的那个劲，自己被他抓了错处，他该是十分畅快的。

怎么这还委屈上了？

难道和进忠白天一样，高兴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