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我拼命挣扎,甩开他的手,向着卜行逃跑的方向追去。身后的塔像是一位垂死的巨人,发出最后的怒吼,带着周围的房屋一起陷入了尘土之中。天空中,钢筋水泥的碎片如同末日的暴雨,四处飞溅,伴随着人们的尖叫和哭喊,构成一幅地狱般的画面。
“卜行!”
“卜行!”
我在雨中嘶哑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在混乱中消逝。塔已经倒塌,带垮了数栋楼房,我追随着卜行的脚步向北奔跑。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受伤的人们,他们在泥泞中挣扎,痛苦地呻吟。我拨开阻挡在我面前的人群,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卜行!
“Regarde où tu vas, imbécile !”(看路啊,傻瓜!)旁边的吼了我一句。
“What's wrong with you? Can't you see where you're running?”(你怎么回事?你看不见你在往哪跑吗?)
我没时间了,得快点追上卜行!
大雨中,突然,一个冰冷的身体撞上了我,那人用力推了我一下,嘴里嘟囔着意大利语,“Attento altrimenti ti rompi il cazzo!”
我听不懂这句话,但他的语气愤怒威胁,“Scusami per avermi scontrato con te!”我匆忙地道了个歉。
雨势愈发猛烈,仿佛要将天地间的一切吞没。我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湿透的衣服沉重地裹在身上,每一步都艰难至极。视线被雨水打得模糊不清,四周尽是水花四溅,路面在雨水中一片狼藉。
我张嘴想喊,“卜行,等等我!”但一口雨水猛地灌入口中,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塔不是你想撬的,你不用逃的。
前方是房屋,无处可逃。
前方,是倾颓的房屋,已无路可逃。
我死死地盯着卜行,他在雨夜中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矫健而优雅。他的动作迅猛有力,每一次翻滚、每一次闪避都显示出猎豹捕食时的精准与狠戾。雨水沿着他的身躯流淌,肌肉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分外突出,每一次挥动手臂,都牵动着肌理间的每一次抽搐与爆发。他灵巧地抓住了排水管,那冰冷的铁管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他猛地一跳,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于阳台之上。砖块在他脚下碎裂,鲜红的血珠伴随着碎片在空中绽放,那是他手掌渗出的血与雨水交融的颜色。
我毫不犹豫,双手死死扣住那冰冷而光滑的金属。排水管在我体重的压力下吱嘎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我奋力向上攀爬,指尖深深嵌入管道,皮肤被割破,热辣辣的痛感和冷冰冰的雨水交织在一起。我无视了手臂上传来的剧痛,一心只想赶上他。
如果有人此时看见我,我的模样必定是“犀利而疯狂,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我和他不一样。
我一脚踏上花盆,瞬间粉碎,锋利的瓷片如同刀刃一般割开了我的脚背,一股温热的血液随即涌出,是我的血。与雨水混为一体的血。
每一次脚步都如同在细细的钢丝上起舞,每一次跳跃,都像行走在烈焰之中,前方的路途充满了未知与危险。
我能听到楼下追赶者的脚步声,他们的呼喊在空旷的雨夜里回荡。他们追来了!警察追来了!那些要抓我们的人来了。
我怔住了,眼前的枪口如同深渊,吞噬着所有的光明。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用如此冰冷的武器对我们,我们不过是尘世间的两个少年,只因一时的任性,推倒了一座塔,为何会引来这般末日般的审判?
塔的崩塌,像是打破了某种禁忌。警察的枪口,市民的怒目,孩子们的惊恐,像是无形的锁链,勒紧了我们的命运。
真的到了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吗?
我看到卜行身上有个小红点。
是狙击手。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冲了过去。子弹穿过我的身体。
很烫。
疼痛难当。幸好,他安然无恙。
我看到卜行,抱住我,他用力捂住我的伤,好像这样血就不会流了似的,“别怕,别怕。胖胖,你别怕,一会儿就好了。我带你回家……”他的声音颤抖着。
我为什么会怕啊?
我又不是人,又不会死的。
不是的,我怕。
我怕,会再次失去他。
感受着他手掌传来炽热的温度,我感觉我的血不流了,伤不痛了,我笑了一下,语气无奈又温柔,“下次别跑那么快,等等我。”
“我是共犯,得带上我才行。”
……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视线逐渐朦胧。我看到卜行微微颤抖的双唇,充满了担忧愤怒悲伤的眼神。
他迅速将我放到了干燥的地面上,这片未被雨水打湿的土地。
然后,猛地转身扑倒了一个警察,一把夺走了那个警察的枪,那一连串的动作流畅而帅气,就像我们在飞机上初次相遇时那样从容不迫。
“砰,砰砰!”几声枪响划破夜空,回荡在耳边。
我努力睁大双眼,想要多看他几眼,但眼皮沉重,渐渐合拢。
不得不说他是真的很帅。
在意识的最后一刻,我认出来了,那个在飞机上与我结识的朋友。
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