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相处

长安城的百姓都对一只只搬进青山院的衣箱津津乐道，说着说着聊起伽蓝公主成婚之日那天该是何等盛景，这些言论难免顺着风儿飘进重兵把守的莺歌苑。

楚乔扣出燕洵手里的茶杯碎片，仲羽替其包扎。

出来后，二人皆是叹了口气。

仲羽“日日传，这已经是最后一只茶杯了。”

托盘上孤零零的碎片还残留着殷红的血，再如何触目惊心，也比不上燕洵心里的窟窿，掌心那一道道刺破的伤疤。

楚乔正要采取办法，屋里突然传出一阵咣当的打砸声，二人顾不得其他，忙冲了进去，只见燕洵坐在地上抱着头，因为多日未曾打理过，下巴冒出胡茬，通红的眼眶下看得出一抹精神不佳的青色，他抬起头，神色痛苦颓唐。

仲羽“殿下……”

楚乔“燕洵……”

燕洵.“你们出去吧。”

他嗓音暗哑生涩，仿佛扔进了大漠七天七夜不进水米。

事实上魏帝将他扔在这莺歌小苑拘禁，每日每日将他心中苦楚借他人之口讥讽出来，和将他扔进大漠驯化有何区别？

燕洵.“他想要的不就是磨灭我的意志吗，我燕洵还没那么脆弱，三年之期，我一定会坚持得到。”

燕洵擦掉唇角溢出的血，心脏的疼痛仍在继续，每一次跳动都仿佛踩在他身体上重重砸下。

伽蓝真的要成婚了，宇文玥得到了太后的认可，连宇文泰都从边疆回来，皇帝把这些消息一字不落送进莺歌苑，怎么不算是驯化他嘲笑他痴人说梦的一种折辱。

·

宇文泰从宫中回来以后，先去见了其大伯宇文灼，有心推脱和儿子宇文玥的相处。

安定公宇文泰“我亏欠玥儿他们母子太多，玥儿的意思我明白，我应该死后去地下向他的母亲赔罪，大伯若是想让玥儿回到我名下，其实您可以和皇上全权安排，我没意见，我想回边疆了，不想再带给玥儿伤害。”

宇文泰一代名将柱国，此刻竟愧疚低着头，神色纠结着，希望大伯不要再为难自己，也别再为难自己的儿子，他已功成名就的孙子。

宇文灼气不打一处来。

宇文灼“你也老大不小了，战场上说一不二，怎么到了家中的事就婆婆妈妈，尽想着逃避，我让你回来是怕有朝一日你死在战场上，你就再也见不到你成器的儿子，总之皇上已经应允，这半个月你就老老实实住在青山院，和玥儿好好相处，伽蓝公主对你成见也不小，作为身份上的公公，不说和伽蓝公主处好关系，至少你也该尽长辈的责任。”

宇文泰不吭声，宇文灼一拄杖敲打在了他椅子腿上。

宇文灼“听明白了没有，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大伯，就乖乖应下来，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宇文灼并未将孙子未来可能坐上皇位的事告诉宇文泰，倒不是怕宇文泰谋反，而是此事不宜张扬，越少人知道越好，省得有心人听去了，不知道怎么对付他们宇文家。

安定公宇文泰“我知道了。”

宇文泰看着拄杖要敲到眼跟前，才不情愿应了下来，怕再僵持下去，老爷子气出个好歹。

安定公宇文泰“不过，我只待半个月。”

宇文泰刚迈出门槛，拄杖便咣当落在了他身后，气得宇文灼连拄杖都不想要了，但一想到接下来这段日子宇文泰这侄子注定不省心，得时刻提点着，又命战蛑把拄杖拿了回来。

谍纸楼里出来，宇文泰抬头望天，有些心累。

和他同样心累的还有回到青山院的两人，衣箱都送进了腾出来的房间，派了手脚麻利的丫鬟日日精心打扫着。

主室里氛围有些凝固，因为宇文灼派了人来请他们晚上聚一聚，显然晚膳时分他们要与宇文泰面对面。

比起伽蓝略显苦恼的神情，宇文玥像置身事外一样反过来安抚她。

伽蓝公主“阿玥，你，情绪真稳定。”

伽蓝不得不赞一句。

宇文玥将天然亲制的海棠茶推到她手边，唇角漾出浅笑。

宇文玥“不然怎么做好公主的臣子呢？”

宇文玥“公主像往常一样就好，不需要为谁为什么而妥协。”

他举杯浅啜，言下之意是伽蓝不用看宇文泰是他父亲委屈了自己，今日不去也可。

伽蓝倒是想不去，面上不动声色，将那些苦恼都收了起来，她当然也不想阿玥为难啊。

……

晚膳时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桌上除了宇文灼主动开口，其他人搭腔以外，只能听见安静地夹菜声，宇文玥按着伽蓝的食量和喜好布完菜，开始从容优雅地吃饭，对面宇文泰则回避着大伯老父亲般恨其不争的目光，一顿饭下来，虽说应当食不言，却也不能整的跟鸦雀无声一样啊。

这顿饭安排在了谍纸楼，毕竟外人眼中宇文灼已经下葬，战蛑收拾着碗筷，就听自家主公长吁短叹，说道“这父子关系实在太难修复了。”

主室里，宇文玥换了身浅粉色长袍，腰封紧束，衣袂飘飘，衬得他更加长身如玉，面若桃花，实乃一位翩翩俊公子，伽蓝将玉佩系在他腰间，忍不住抬眸对上这双深沉缱绻的眼睛。

令人心甘情愿在里面沉醉不醒。

她是这么想，恰好宇文玥也这么想，心念流转间，低头吻在了她额头。

这时一阵脚步由远及近，月七敲开主室门的时候，看见的是自家公子略冷的眼神，和可疑的耳根红。

他愣了两秒，随即说道：

月七“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时辰尚早，小公爷和公子们应该刚刚出发去了曲楼。”

离婚期还有半年，作为娘家人，唐国公一家都自发准备回家备礼去了，明日就走，今夜打算在曲楼最后一聚，下次再见面，便是半年以后的大婚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