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舞

所有世家公子立时恭敬站起，拱手向门口踏进来的男人躬身，齐声道：“唐国公。”

伽蓝公主“舅舅请上座。”

迦蓝起身示意自己的座位，刚刚抬脚，李虎就抬手摇了摇头。

唐国公李虎“公主孝心，但臣不能坏了规矩，今日这笄礼宴，臣坐在裕王位下便可。”

他说着，摆摆手让其他人继续，就往宾客之首的席间过去，身份越贵重离宴会的主人越近，今天实为赔罪酒，元嵩哪敢让唐国公排自己后面，他紧忙小碎步跟上，将李虎往上迎。

元嵩“国公远道而来，又是我们兄妹三人的舅舅，今日您才是主，坐晚辈后面实在让晚辈羞愧。”

唐国公李虎“十三皇子这声舅舅老夫万不敢当，也不敢当淳公主的舅舅，今夜坐在殿下是免得一些人不满，私下妄议老夫。”

李虎不给元嵩丝毫面子，挥袖便坐在了首张客座，元嵩无奈，只得连忙把酒杯斟满，伏低做小以示自己赔罪的诚意。

酒香醇厚，李虎却看不上眼，酒是，人也是。

看着迦蓝重新落座，元淳更加坐立难安，她对面元嵩的位置空空荡荡，位上的垫子更是从开始就没热乎过，只顾在国公一家之间连轴转得像独乐一样。

迦蓝余光睨了一眼把自己缩成只鹌鹑的元淳，指尖勾起酒杯浅抿了一口，她坐在这个位置，能清楚看见宴会场内所有小动作，自然也看得见宇文玥将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似乎舞池中再曼妙的舞姬也吸引不了他。

宴会又恢复一派歌舞升平，长安最负盛名的舞姬身姿窈窕，一曲古典舞步步生香，那兰香仿佛弥漫在众人的鼻端，心驰神往。

一舞毕。

有人眼神已经迷醉。

燕洵一杯接一杯闷酒，看不惯宇文玥那黏在迦蓝身上的目光，更难过迦蓝也时刻关注着宇文玥，二者的人没有在一起，但那眼神一点不清白，分明在空中缠成了一股丝线，分也分不开。

咚。

他将酒杯重重放下，心中郁闷。

这时一道稚嫩的童音突兀响起。

李渊“战国时，秦王与赵王会盟饮酒，秦王喝酒喝得高兴时说：‘我私下听说赵王喜好音乐，请赵王弹弹瑟吧!’赵王就弹起瑟来。”

李渊“而本少爷私下听说，元淳公主喜舞擅乐，对舞蹈编排很有见解，恰好皇爷爷最喜欢广纳新舞送进重华宫，今日美酒仙乐，恰如当日秦赵会盟饮酒，赵王弹瑟，元淳公主不如借宴一展新舞，让迦蓝姑姑看看适不适合选进重华宫。”

长安皆知，元淳公主整日只喜欢追着燕世子后头跑，不喜礼法，能看得懂乐舞便不错了，哪里懂更精妙的舞蹈编排。

且秦王命赵王弹瑟，而史官记载，完全取自羞辱之意。

宴会场内一时噤若寒蝉。

元淳“不行！”

以公主之身当众献舞，这和把她当一个轻贱的舞姬有什么区别。

元淳“我、我哪里会什么新舞，孙少爷说笑了……”

李神通“元淳公主没有新舞无妨，重要的是对迦蓝姑姑的心意，元淳公主总不能吃了这宴，反过来砸了这好好的氛围。”

元淳求助地看向元嵩，眼周通红，这两个小不点能知道什么故事，还不都是大人故意教的，她方才看见了，看见那小公爷抱着自己儿子说了许久的话。

迦蓝……还是为了迦蓝皇姐！

元淳心中恼恨，下一秒，她身后便响起迦蓝平静的话语。

伽蓝公主“献舞就不必了，舞姬们精学多年舞技高超，其精湛技艺赏心悦目远非常人能比，不如问问中间这位姑娘还擅长什么舞曲，好一一展来。”

闻声，那些个想看元淳公主表演的公子只能失望收回想法。

机会难得，还不用他们承担责任，迦蓝公主怎的不愿呢。

元淳连连点头同意，元嵩却步上前，笑呵呵将她拉起。

元嵩“淳儿，你小时候最喜欢在母妃面前跳舞了，怎么在舅舅和几位表兄面前就这般羞怯呢，快，让你迦蓝皇姐看看你舞艺如何。”

元淳“皇……”

元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亲哥哥什么都不知道，还要这样把自己推上去取悦别人，自己难道就是一个他讨好唐国公一家的工具吗！

看着已经被推入舞池的元淳，迦蓝眸光复杂。

元淳“皇兄你太抬举我了，我儿时在母妃面前跳的舞怎么比得上舞姬华丽的舞姿呢？”

元淳笑容勉强，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李蔚“元淳公主何必自谦，汉武帝的第二任皇后卫子夫就曾起舞击缶而引起汉武帝的注意，既然元淳公主担心自己与舞姬们相形见绌，不如请那位蒙着白纱的乐伎为元淳公主奏乐伴舞。”

蒙着面的萧玉身型一怔，只见几名侍卫将青铜编钟抬至门前。

萧玉“元淳公主。”

萧玉只得上前欠身。

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提起木槌，看着元淳眼底由委屈化作不甘，一槌击钟。

清音婉转。

众世家公子都抻长了脖子，想一睹公主身姿。

便见舞池中央两道身影有所动作，两位佳人舞姿轻盈，虽不及舞姬的惊才绝艳，却别有一番风味。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长而缥缈地落下，元淳再难掩羞愧，低着头身子发抖，这时迦蓝朱唇轻启。

伽蓝公主“元淳公主身体不适，来人，扶元淳公主回去休息。”

侍女扶着心神恍惚的元淳步出宴会，与一名被低头领进来的瘦黄丫头擦肩而过，元淳没心情细看，不然定能认出那丫头正是楚乔。

曾经的荆小六，燕洵欣赏的小野猫。

半个月前，楚乔因为刺杀主子被迦蓝公主打进死牢，但却没有死，而是在牢中关上两天后，被扔进了宫中学规矩，那段时间的楚乔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无人过问。

元淳回宫，楚乔被一位侍女领入宴会，此时青铜编钟又被抬回角落，她与面前蒙白纱的女子匆匆对上一眼。

不等多看两眼，胳膊就被人狠狠扭了一下。

楚乔吃痛看去，拧她的侍女表情凶狠。

侍女：“愣着做什么，若不是迦蓝公主心善，你以为犯了重罪还能活着回来？我警告你，今晚好好伺候这些公子，你胆敢违抗一次他们，你的那些姐妹不会有好果子吃。”

楚乔“知道了。”

楚乔低着头，目光却是隔着侍女，看向迦蓝那双藏在酒盏后的眼睛，淡漠疏离，仿佛瞬间回到那个夜晚。

于是楚乔胳膊又被狠狠一掐。

侍女：“看什么看，迦蓝公主也是你能看的？”

楚乔“我不会看了。”

侍女有意和她杠上，楚乔连忙把头低下，再抬起时，迦蓝的目光已经挪向别处，没再盯着自己，而那双浅陌的眼睛蕴含上了丝丝笑意，正与宇文玥彼此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