笄礼结束得很仓促,虽然一处章程未漏,但因为降旨诏书下来,魏皇贵妃强撑着完成元淳的笄礼,就被侍女连忙搀回宫殿。
元淳握着如今降为魏贵妃母妃的手,精心盘起的发髻中插着一根精致贵重的簪子,脑袋垂进母妃手心,鬓角两侧散乱下几根发丝。
元淳“母妃,我们怎么办……我们是被父皇厌弃了吗?”
魏贵妃“淳儿,别怕,母妃背后还有魏氏一族,还有你七皇兄,所以皇上才只降了母妃贵妃,而不是妃。”
元淳“可是我们已经见不到父皇了。”
今日笄礼当众宣诏降位,已是丢了所有面子,往后长安提起元淳,想到的都会是不识礼数的庶公主被弃。
元淳眼泪花掉了脸上的妆。
元淳“我去向父皇请罪,是淳儿僭越了规矩,要怪应该怪淳儿,淳儿去请罪。”
魏贵妃一把拉住她,咳嗽着缓缓坐起身,声音虚弱。
魏贵妃“不可,你父皇降母妃位分也不全是因为你,淳儿,你哥哥在宇文府里给你办了一场宴会,母妃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你跟着元嵩去散散心吧。”
元淳“淳儿不去,淳儿要陪着母妃,青山院里有迦蓝皇姐,淳儿不想再顶撞了皇姐连累母妃。”
元淳洒着泪花,使劲摇头。
魏贵妃“淳儿,你要和迦蓝公主好好相处,母妃知道你每次顶撞都是因为心系燕洵,听母妃的话,你得忍着脾气,不要因为燕洵和迦蓝公主起冲突,这不值得。”
魏贵妃“如今迦蓝公主和宇文玥在一起,燕洵不甘心,你难道要次次陪着他神伤吗,身为公主,为一个男子和自家人争论,这成何体统。”
魏贵妃看着这个心性长不大的女儿,心力憔悴的面容又苍白几分,接过侍女端来的参汤饮下。
元淳攥紧手指。
元淳“如果淳儿出生也携祥瑞之兆,那今日母妃早已晋位继后,一个嫡出公主标准的笄礼又有何错,错就错在淳儿不争气,比不上迦蓝皇姐的祥瑞命。”
魏贵妃“淳儿,这话你咽回去。”
元淳“母妃,我就是不服,迦蓝皇姐大淳儿将近两岁,事事都将皇儿蒙尘在她的光辉下,皇儿也是大魏公主,凭什么只有迦蓝皇姐事事可两全,事事顺心,要宠爱有父皇的极宠,要感情有宇文玥做她的家令,难道因为她前世天煞孤星命,才换来今生极好极好的气运吗!”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在殿内响起,魏贵妃剧烈颤抖着身子喘不上气。
魏贵妃“你放肆!”
元淳“母妃……”
元淳捂着通红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床榻上的人。
魏贵妃“这些话落到你父皇耳里,连魏氏都要被牵连,你与母妃能保住命就是烧了高香,幸好这殿内留下的侍女都是母妃的心腹,不然明天一过,魏氏就该消失在长安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魏贵妃便撑不住地倒下。
魏贵妃“迦蓝公主此刻应该在偏殿陪你父皇说话,你去殿外等着,和你迦蓝皇姐赔不是,然后一同去宇文府。”
元淳“母妃……”
元淳委屈地掐紧手指,倒宁可自己丢命也不受这窝囊气,魏贵妃见状气得直呛。
魏贵妃“淳儿,你知不知道在母妃给你安排笄礼的时候,有谁来了长安?”
元淳有种不祥的预感。
*
等元淳站在主殿前时,只遥遥望见已经临近宫门的两道相配的背影。
宫门外停着一辆麒麟御辇,不远处则有两个悄悄观察的小身影。
宇文玥“公主在想今日笄礼?”
伽蓝公主“笄礼是女子一生的大事,今日长安众门阀世家齐至,不日淳儿目无尊长,魏贵妃降位的消息便会全长安……”
迦蓝觉得这话并不完整,短暂一停。
伽蓝公主“举国皆知,这实在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宇文玥当即会意。
宇文玥“公主是在担心魏氏的魏光会满足不了胃口,私下通敌?”
伽蓝公主“有谍纸天眼的监视,他应该没这个胆子。”
但凡事总有一个例外,魏光没有覆国的能力,不代表没有暗通款曲的能力,这才是迦蓝担心的。
看着迦蓝这两日总皱眉,清怜的眉眼都显得有几分憔悴,宇文玥心下不忍,去握她的指尖。
迦蓝诧异地看向他,瞧他冷峻的神情极为认真,忍不住轻笑,眉眼间那三分的忧戚跟着散去。
伽蓝公主“长安城中常传家令是位冷公子,平日最是恪守成规,这还未出宫门,便与本宫行亲密之举,不怕坏了家令冷公子的名号吗?”
原以为宇文玥是个好羞涩的,不想他一本正经地说:
宇文玥“不怕,从前臣面冷,看上去不近人情,是臣没有与喜欢的人一起过,而今臣爱慕之人只差一剑相送,臣自然不在乎冷公子的名号。”
他说得句句中肯,不忘含带着小小的委屈提醒迦蓝,倒是把迦蓝给说得不好意思了。
伽蓝公主“咳。”
轻咳一声,目光落在他腰间挂着的一枚玉佩上,质地上佳,鲜明莹洁,型为镂空的莲花,更衬佩戴它的宇文玥清洁高雅。
伽蓝公主“这玉佩在父皇手里虽未久待,但也对你有些许益处,等父皇把手里那块质地更好的暖玉盘上几年,冬日里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这么自然地说着,却发现他眼神蓦然变了,宽袍下的腰腹微微用力,后背更直更挺了,浑身上下写满的自豪,甚至高深莫测地来了句。
宇文玥“此玉非玉,臣很感谢公主与皇上。”
此玉非玉,是一份认可,迦蓝父皇的认可,至少是对他的承认。
他正扬眉吐气着,忽然一道极快的身影直直拽向他腰间的玉佩,没有恶意,但有劣意,宇文玥修长的五指一抓,拎着那小鬼头的后衣领往上一提,和他对上视线。
小小年纪便显翩翩少年气的脸唇角寻衅勾起。
李神通“渊儿!就趁现在!”
躲在御辇后的小小身影一个灵活跃步,伸手就勾住了玉佩的绳结,浓眉大眼的一张小脸显出得意。
嘿嘿,都说抢走姑姑的宇文玥武功高强,难以近身,这也不难嘛。
但很快李渊就笑不起来了,他亲爱的姑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姑姑看上去身型纤细,没有力气,稍稍挣扎就能挣开。
于是抱着侥幸的李渊象征性动了动,结果不出所料,他被姑姑抓着纹丝未动,便叹口气,无奈看向被放下的李神通。
李渊“你看你,我都说姑姑肯定要护着他了,你还非要抢他玉佩。”
趁李神通斜斜睨着宇文玥,似在打量这个抢走姑姑的俊美男子,李渊一口锅直接扣到李神通头上。
李神通“……”
李神通“早先你怎么不说!明明你先提说皇爷爷送给了抢走姑姑的他一块玉佩,要向姑姑证明,他不适合姑姑,不仅毫无防备之心,连我们都争不过。”
李神通气鼓鼓瞪他,“抢回姑姑”大作战的战友小船就此在亲爱的姑姑面前转眼侧翻。
李渊目光丝滑地往天空瞟去,努着嘴巴吹曲调,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时李神通指着宇文玥的手指被握住,他一惊神回头看去,只见那个他有些看不顺眼的俊美男子将他其余四指抻开,然后摘下腰间那枚精致的玉佩放进他手里。
李神通“喂喂喂,我们可不接受行贿的。”
李神通作势就要往后躲。
李渊“对啊对啊,不准你贿赂神通。”
玩归玩闹归闹,战友的小船哪能说翻就翻,李渊上前一手抓住李神通手臂,一手推拒着那枚莲花玉佩。
迦蓝眼眸含笑问道:
伽蓝公主“神通和渊儿真的不要吗?”
两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家伙齐齐摇头,神情认真,看向宇文玥。
李神通“这是皇爷爷给你的玉佩,你应该收好,不能随意赠予他人,我们也不行。”
李渊“神通说得没错,我们是不喜欢你抢走我们姑姑,但是这样有珍贵意义的玉佩,我们不会要,更不会抢走。”
李神通点点头,果然是他的好兄弟。
而后两个小家伙默契地向宇文玥一伸手。
李渊“所以把姑姑还给我们吧。”
李神通“所以把姑姑还给我们吧。”
宇文玥“……”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