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你不是地师。”

师青玄差点呛水，脑海里迅速掠过无数种可能，到底是哪里露馅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反问道：“风师大人这是何意？”

贺玄也不再客套，眸子里流转不明的光亮，一件件点破：“其一，如若你真的是地师，不管是飞升前还是飞升后，修桥补路这些活必定干过不少，可你的手却没有任何薄茧的痕迹。”

师青玄背后流一点汗……

“其二，灵文殿那里有每个神官飞升前的资料，听说地师大人是一个淳朴敦厚，尽职尽责，不愿惹是生非的人，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上次本风师与水横天的纠纷地师大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隔开我们俩个。”

“那……那是因为大家都是同僚嘛，和睦相处，和睦相处……”

师青玄背后流瀑布汗。

“哦？”

贺玄充满磁性的嗓音一低沉，着实勾人，眼帘下垂，带着压迫性道：“那么我再请问地师大人，你之前去水师殿里做什么呆了这么久？”

话一出口，师青玄瞪大了瞳孔，电光火石之间，什么都明白了，指着贺玄道：“是你让那个小神官引诱我去的？”

“是我。”贺玄坦然自若。

事到如今，都捅破窗纸了，现在说什么圆谎也无济于事了。

师青玄干脆放弃挣扎，仰着头捂面，问出心底最后的疑问：“你怎么发现的？ ”

他说的是怎么发现而不是什么时候发现，贺玄心里的猜测越来越倾向于那个答案，看来真是他认识的一个人。

“你脸上藏不住事。”

师青玄固然演的很好，可惜经验不足，尚且斗不过眼前那人上辈子卧底上天庭百年放了五十多个分身的绝境鬼王。

当然，还有很多种种原因，比如对面的‘地师’尽管尽力模仿真正的地师，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实在像极了那个人，不经意间的小习惯也露了出来。

那为什么贺玄都能洞察到他的破绽师无渡身为亲兄长却发现不了？

哦，这还用问？

水横天眼里根本没有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地师，就算不是真正的地师于水横天何干？哪还有分神的时间观察这个挖地的。

听到贺玄的这个回答，师青玄脑海猛然闪现幽冥水府的地牢里师无渡铿锵有力为他争辩道：“他的脸上藏不住事！”

“呵呵……”

师青玄不由得笑了，内心感慨，经历了这么多，两辈子了，当过人当过神仙当过鬼王，他竟是一点都没变吗？这是好还是坏？

“所以……”

望着对面的人一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贺玄这时候声音有些艰难，惴惴不安：“你到底是谁？”

师青玄一抬眼就对上贺玄眼底不安，期待的目光，顿时有了逗弄的心思：“你觉得，我是谁？”

“……”

贺玄不语，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看。

“……”

“我说贺兄呀，我怎么不记得你还有爱盯着别人的爱好。”

师青玄噗嗤一笑，也不端着架子了，在贺玄的目视下左手打一个响指，周身法力凝聚，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面冠如玉，三千青丝被发冠绾的一丝不苟，衣服周边变幻成青白色，袖子边绣着几道银色的纹路，腰间挂着一枚精致的玉佩，手里握着一把晶莹剔透的纸扇。

师青玄擒着笑意，满意的欣赏眼前人面无表情下随着他的变幻一寸寸皲裂。

贺玄陡然瞳孔微微睁大，饶是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可不亲眼所见还是无法肯定，现亲眼目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泰然自若坐在他对面，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唇瓣分分合合，颤音道：“……竟真的是你？”

“贺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师青玄眸子明明如昔，笑容明轩温和。

“你……”

直到这时，贺玄才发现，此时故友重逢，先前肚子里准备的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了，不知道该怎么说，阔别多年，本以为天人相隔，永不相见，谁知那人真的回来了，来到了他的面前。

定了定神，贺玄最终说出了他心里最想说的话：“你还会离开吗？”

还会离开我的身边吗？

“啊？”师青玄第一没反应过来，随即笑嘻嘻道：“不会啦，贺兄，我不会再离开你们的身边了。”

反正以后有大把的时间，等所有的事情解决了，他也能光明正大的来找贺兄和哥哥玩。

听到这个回答，虽然对方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但还是心下松了一口气，起码他不会再离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

知道贺玄会有此一问，师青玄也不隐瞒，把对明仪的话照搬出来，来来回回讲了一个钟头多，师青玄讲完立马喝口茶，又要渴死一遍！唉。

“那白话真仙怎么样了？”

“自然被我消灭了。”

“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对付这只吗？”

………………

贺玄提出的任何问题，师青玄都一一解答，听到这一个问题，师青玄顿了顿，想到现在贺兄和哥哥的关系，踌躇不前，还是讲出来：“有一个。”

“什么？”

贺玄立马问道，直至听到师青玄讲出死后进入铜炉山成为绝境鬼王再也彻底消灭白话真仙这一过程，贺玄的拳头再也没松开过，恨不得当场将那什么烂嘴怪粉身碎骨！

“贺兄，你还记得我们俩八字相同，命里都带着玄字对吧。”

师青玄一说，聪明伶俐如他即刻恍然大悟，他对视师青玄的眼，喃喃道：“你是说……换命？”

“没错，说到这个，贺兄，我想替我哥哥跟你说声对不起。”这也是迟来的真正对不是黑水沉舟的道歉。

“……你哥哥是不是找到了我，然后想将你我的命格对换？”

虽然是疑问，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对。”师青玄闭了闭眼，有点涩然：“我哥……这事的确是很不厚道，可我哥并没有成功，贺兄你也顺利的当上风师，那个……如果我哥哪里还……就是你别跟他介意……”

这句话明显就是偏向于师无渡说好话，归根结底，师无渡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师青玄心里感动有之，愧疚有之，自责有之，独独没有怨恨，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指责师无渡做事卑鄙无耻，自私自利，唯独师青玄没有这个资格，那可是他的亲哥哥啊，是一直以来护他周全，疼他爱他宠他挡在他面前的血亲，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去恨他的亲兄长。

人心都是偏左的，师青玄承认自己是偏心的。

“那你呢？”

贺玄打断了师青玄，情绪有些激动。

“什么？”

师青玄一怔。

“你就不为你自己想过吗？！”

贺玄有时候真想撬开这个傻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什么的，想过不让亲兄长犯错想过让他登上神坛想过调和他和水横天之间的隔阂，独独没想过自己！

真是个傻子！

“我有什么好想的？我看到你和哥哥能好好的我就很高兴啦，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师青玄呆呆的笑着。

“你真是……”

贺玄被气到差点头昏脑胀，心肌梗塞了，罢了，跟这个傻子计较气到的只有自己。

“对了，贺兄，那个关于我的事能不能先别告诉我哥。”

“为什么？”

贺玄一挑眉。

师青玄叹了一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也知道天上的那些神官爱嚼舌根，我不希望他们谈论我哥的时候说什么堂堂上天庭的神官有当鬼的弟弟这些话，这对我哥名声不大好。”

“你还挺护着你哥的。”

贺玄有点酸酸的。

“我哥也护着我啊，嘿嘿嘿，当然，还有贺兄，要是你以后在鬼界里办事有哪个不长眼的惹事，尽管报上血雨探花的名头。”

“……怎么不说你的名头？难不成你混的比他差？”

“贺兄！瞧你这话说的，”师青玄听最好的朋友贬低自己立马不满：“我好歹也是鬼王，平日里只是低调行事，要是别人惹上我，我肯定灌满他一嘴沙子，然后卷起龙卷风让他飞个三天，晕的他呕吐不止，上吐下泻。”

额……比起血雨探花，这压根说不上什么凶残，贺玄心想要是那些成天猜测四绝之一青风折柳多么的恐怖残忍的神官是眼前滔滔不绝讲述‘酷刑’的幼稚模样，怕是要吐一口老血吧。

不过还挺可爱的。

“你和血雨探花关系很好？”

“哎，说不上什么好不好的，不过就是合作关系，我帮他找人，他帮我提供线索和掩护。”还有给钱。

“再说了，花城他也不怕事，报他的名头也没什么。”

贺玄：……这真的不知该说是那位鬼王的不幸还是不幸。

两人又讲了很久，师青玄接受到一个通灵，贺玄就静静等待。

师青玄：怎么了？

明仪：太子殿下过与君山一行，刚刚在通灵阵问半月关的事。

师青玄：明白了。

结束完通灵，贺玄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有人在我的地盘上捣捣乱，我叫人去处理了。”

“说起来，我还没去过鬼王阁下的府邸呢。”贺玄淡淡道。

“哈哈哈哈哈贺兄，有机会我再带你参观我的府邸，到时候我拿出珍藏多年的佳酿来一醉方休。”

“好，我等着。”

贺玄勾起嘴角

师青玄唤道：“小二，再上点菜！”

另一边，半月关。

谢怜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再看看昏迷的刻磨将军和低着头的半月，再者就是对面的小裴将军，有点头疼。

“三郎，你说我们要不先上去？”

“听哥哥的。”

花城乖巧道。

你上来，就看见南风鼻青脸肿的走过来，不由得一惊：“南风，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南方面色如灰，咬牙切齿道：“现在摊上事了。”

“怎么了？”

“也不知怎的，触碰到附近的禁制，只希望那个人还没发现。”

“呵～”

花城负手而立，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南风怒道。

“笑你蠢，从我们一踏入这里，那位早就发现了，你难道真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

“等等，禁制？地盘？”谢怜似乎想起了什么，插到两人中间：“难道这里就是四绝之一青风折柳的地盘？”

“没错，哥哥，青风折柳一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只是不会管我们这事，不过我是真没想到有人居然蠢到踩到鬼王设置的禁制上了。”

花城嘲讽值拉满。

“你！”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三郎，你说禁制被触碰到，那是什么禁制？”

谢怜和事佬开劝，又提出疑问。

花城双手抱胸道：“这禁制我也知道两点，一，这里毕竟是青风的主场，所以不论神鬼来到这里，法力会受到限制使不出来，二，那就是会幻化出迷宫，如若有人侵入，误入这迷宫便走不出来，除非有青风指导。”

话音刚落，谢怜等人便见眼前出现层层迷宫，几人被迷宫包围起来。

谢怜：……

一如既往运气还是这么差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

谢怜头痛道。

“哥哥，不急，有人来接应我们。”花城胸有成竹道。

“是什么人？”

没等到回答，身后有人闪现出一个带着面具的人，谢怜南风立马警惕摆出作战姿势，只有花城屹然不动。

面具人向前一步道：“太子殿下，我是我家少君的鬼使，他派我来引导你们走出去。”

“请问你们少君是？”

“青风折柳。”

“那就多谢这位鬼王阁下了。”

谢怜没想到这位低调行事的鬼王好心帮他们走出困境。

“太子殿下请。”

鬼使颔首便在前方引路，谢怜等人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