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闵玧其的旅途很远也很久，他总是沉默的，但只有我知道他淡漠的温柔。他总是忘记我现在只是一个游魂，根本感受不到身体的疲累，常关照着让我在听泉剑里休息。

他不知道的是，我更愿意陪着他一起走，我不想让他一个人，一个人的旅程太孤单了。不过，偶尔我也会假装听从他的话，躲进剑里，把欢喜也一同藏进剑里，偷偷的看他。

他整个人好像都是冷的，握剑的手是凉的，就连他的目光好像也带着凉意，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不经意看向我的时候，我的脸却有些发热。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其实他好像也不甚清楚，但忽有一日，他停在了一座城池下，目光环顾四周，然后逐渐坚定，他告诉我，我们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也许几天，也许很久。

我看着城外几个衣衫褴褛乞丐一般的人在争食野菜根和树皮，城门也敞开着，显出一片破败的景象。

母亲带着我施粥时曾教我念过“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这样的诗句，当时的我一点也不理解。但现在看着他们面色浮肿，连一根可以吃的草都要争的打起来的样子，忽然有些懂了。

闵玧其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其实人是很好满足的，只要有饭吃，有衣穿，不愁温饱的活着。但人又是最不满足的，要金银要权势还不肯知足，要万人敬仰还要心悦诚服。”

城内城外也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面黄肌瘦挣扎活着的人，我陪着闵玧其走了一路，终于忍不住问：“善棚呢？粥棚呢？难道没有人管吗？”

闵玧其的神色也是冷的：“闵闵，你是善良的，也曾见过人心为了财帛染黑的样子。世上这样的人多的很，他们的欲望不仅吞并了自己，也掠夺他人。”

就这样，我跟着闵玧其走遍了这座城池，我见过嘴唇干裂的母亲把半碗浑浊的水喂给同样瘦弱的孩童，也曾见过两家用躲闪着的讳莫如深的眼神易子而食，我见过几人争夺一抔观音土，也见过稚子对着饿死的亲人痛苦流涕。

我不忍过，也愤怒过，痛心过，也怜悯过。闵玧其总冷着他那张脸，但我知道，他每每看着这样的景象，握剑的力度总会多几分，脚下的步子也会快几分。

我们用三日把这座城里里外外探寻了个遍，见遍了世间的惨状，但寻不到一个官吏，难道这已经是座弃城？

这困惑很快被进城的马车解答了，两个穿戴整齐身材壮士的车夫驱着马车到一处破烂棚子，灾民们仿佛看到救赎一般一拥而上，却被车夫的两三鞭子驱远。

被护着下车的一人，指挥者把两辆车上的“粮食”卸下来，其实也不过几袋看起来不是很新鲜的蔬菜和大半袋陈米，就换来人群的欢呼。

闵玧其点点我的额头，示意我跟着他摸上其中一辆马车，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