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月色清寒,林浅接到雪月城的回信,里面简单交代了现在雪月城的处境,二城主李寒衣重伤还在青城山修养,大城主百里东君云游在外,加上这一次英雄宴雪月城的两个重要盟友唐门和雷门反目成仇,现在雪月城里也有些隐患,司空长风不能轻易离开雪月城,于是让长老尹落霞来无双城接林浅回去。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林浅的右手已经有些好转,至少忍着疼能正常动动手指,提笔写几个字。
龟型黑玉的镇纸之下,一张写着有些歪扭字迹的纸张被风吹得哗啦乱响。
一只纤白玉手将笔搭在架上,白生生的手背上凸出几根泛着淡青的筋络,骨节细致分明,却太过纤细苍白,叫人觉得这人实在孱弱清瘦。
林浅看向梳妆台子左侧上那一只插着兰花的瓷瓶,苍白月色落在微微摇摆的幽蓝兰花花蕊之上,宛如月下美人步履翩翩时律动的披帛。
自从那一夜酒后失言,她和无双就陷入一种奇怪的冷战状态,她依然不怎么出门,整日待在房里自娱自乐,而基本每天都来找她几次的无双没再来找她,这本是人之常情,但……
亭亭袅袅的兰花悠然摆动,颜色鲜嫩,明显是刚摘下不久。
谁会给她换花瓶里的花呢?
夜风轻扬起素衣衣袖,林浅散着头发,手指轻触兰花翠绿的叶,眼睛里露出一丝类似内疚的情绪。
但下一瞬,她的眼睛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静平淡,好如一张深沉的井。
“举目人间尽堪悲,美人为黄土,草木皆含愁。玉颜空死处,青天覆长路,不见当年虞兮悲歌何处。”
她不施粉黛,身上没有半点饰品,素净净得好肖一朵纯白白的莲花。
右手颤巍巍地握笔落下,墨迹颤抖,写出来的字歪斜不堪,连同手腕钻心似的痛意,写出来时眼眶几近滴泪。
“与人有了羁绊,就要承担后果。”
她的声音幽幽深长,“嗒”一声把笔搁到一边,颓然坐下,手腕处的痛感如针扎火燎。
墨水在纸上溅出一串斑驳痕迹,素白纤细的指上被染上墨迹点点,极致的白与浓烈的黑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将歪曲不堪的词作收起,于灯上点燃,墨色被火焰吞噬,映在林浅淡淡的眸子里宛如跳跃的红泪。
“我承担不起后果。”
纸片在眼前化为灰烬,她深深地叹气,正想伸手去关窗,一朵粉白色的烫花芍药忽然从窗棂上出现,仿佛突然开放的遗失花朵。
林浅:?
接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窗户外冒了出来,狗狗祟祟地探头探脑,张扬的烫花芍药挡住大半个头,只露出一只带着忐忑的圆眼,骨碌骨碌地转着。
“呀,林姐姐你也在这里,好巧啊。”
无双顶着一朵和他头差不多大的花从窗户外面站起来,笑得像一只雪白雪白的萨摩耶。
林浅:“……”
大晚上我除了在这里还能去哪,巧个毛。
“有何事指教?”
她松了关窗的手,声音平淡。
“指教不敢,只是那天回去之后想了很久,决定来和姐姐说些话解决误会。”
无双把仿生烫花芍药拿在手里,挺了挺胸膛,在林浅平静的眼神里缓缓道:“我救你就是因为我喜欢你,和萧崇没关系,那天我是正好去英雄宴,却在半路感受到了雪月剑仙的剑气,一路跟随才遇见你被……苏,”一瞬间咬牙切齿,
“被追杀,我才救下了你。萧崇和我互相选择,但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合作,你被追杀是否出自他手我会找他问清楚,但我救你,绝对出于我一人之心。”
“至于那天我说的话……”他咬了咬下唇,尖尖的虎牙按在唇瓣上留下一道浅痕,显出几分犬类独有的伶俐,
“我不想你把我看作别人,不想你觉得我也是无情无义之人,也不想你因为别人永远不接受我,林姐姐,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我当做独立的、完整的、和别人无关的人。”
卖了一把可怜又拉踩几下情敌的无双眼睛湿漉漉的,好似忽然冲出森林的小鹿,睁着一双泉水般澄澈的眸。
他将手里那一朵仿生芍药放在了林浅眼前,那眼神好似在说:这个送你,不要生气了嘛~
林浅的视线顺着他晶晶亮水盈盈的双眸落到他手里那朵花瓣层叠、颜色俏丽、栩栩如生的烫花发饰上,没有去接。
其实他不必如此,林浅本来就欠了他恩情,何况这里是他的地盘,林浅所用所需都是他供给,若要低头,无双可以有无数种方法让她先低头。
再说那天的不欢而散,本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你何必吊死在我这棵树上,”她的声音不辨喜怒,却给人一种叹息的感觉,“无论你因为什么救我都是救我,无所谓原因。至于苏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