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雪月城已经是春花烂漫,满城芬芳。
苍山之下,洱海之畔,一处桃花林中,粉花层层叠叠,如梦如幻。整个桃花林粉烟如霞,美不胜收。
林浅漫步桃林之中,偶然瞧见一枝花开得极好,正想伸手去折——
“妹妹!”
一身鹅黄短打的司空千落突然出现在桃花从中,粉面如花,娇俏可人。
她一把拨开层层叠叠的花枝,从树梢跳落到林浅的身边,将那枝开得盛的桃花塞到她手心。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每年这个时候你都恨不得住在这片林子,”
司空千落说着抖落了身上的桃花瓣,笑着牵住了她的手,接着皱了皱眉:“你的手好凉。”
林浅有一瞬间的想歪,这话好有歧义哦。
“桃花花期不长,若现在不看,日后谢了就又要等到明年了。”
她用手里的桃花轻轻敲了敲司宝千落的额头,打趣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姐姐,又闻什么祸了,要我去当你和三城主的和事佬?”
司空千落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牵着林浅一只手晃了晃,乞求道:“就,出去的时候不小心和江南段家的少主打了一架,不小心下手重了点……不小心断了他一只手……”
心虚地看了一眼林浅,对了对手指,“阿爹正在招待段家的人,妹妹你可要帮帮我,不然我又要好久都不能出门了。”
林浅:“……”姐们你下手应该不是只重了一点吧。
不过司空千落性子爽利,虽说惯得娇蛮了些,但绝计不会无缘无故与人起冲突,还伤人,其中必定有些隐情。
于是她应下了司空千落的请求,反正三城主是怎么也不舍得真的惩罚千落,她不过是过去给父女俩递个台阶。
回雪月城的路上细细问了前因后果。
司空千落顾忌着什么,刚开始不肯说,后来见林浅说:“到时候去了三城主跟前早晚也会知道,现在告诉我还能让我想想怎么说情。”
犹豫了一会儿,司空千落三言两语交代了:“那姓段的色胆包天,盘算着一门两兄弟娶我们姐妹两个,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二小姐虽差了些,但容色却是……”
她脸上露出恼怒之色,“凭他是什么东西,也敢肖想你?”
司空干落侧头看了眼身边的林浅,冰肌玉颜,雪肤花容,如玉之润,如白瓷之清。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恍如一抹清清冷冷的月光,又好似一缕渺渺的轻烟,清冷飘渺,不似人间客。
是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出的美丽,在司空千落心里就是这天下最好的女孩子。
当既道:“我妹妹仙女一样的人,该配这天下最好的人!”
“才这个年纪,说这些还早。不过还是承千落吉言了。”
林浅微微笑着,眼中无明显的喜怒,“那段家少主确实无礼了些,千落做的不错,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前年你和段家那囫囵的婚约也退了。省得日后生出事端。”
司空干落狠狠点头,就是嘛,她才十八岁,哪里就要急着定婚约了。
林浅和司空千落一起进了内城。
。
进去的时候她望了一眼外面高高的登天阁,十六层楼宇巍魏矗立在一片春色之中,朱梁碧瓦,高大而宏伟,叫人惊叹。
她到雪月城也快十年了吧。
林浅原本不是世界的人。
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现代人,只是在高考结束的第二个月,出门买水的时候被一俩失控的大货车当场撞死在十字路口。
在她意识到时,最后映入她视线的,是一束喷射而出的袖子汽水,晶莹液体在阳光下折散着斑澜色彩,还没来及发出一声惨叫,心脏就已经被碾压成一团烂肉。
剧痛势来,她陷入一片沉沉黑暗,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六岁前的记忆模糊不清:她只知道这是一个古代世界,新生的家十分富裕,父母虽然不算十分亲厚,但对她还是十分爱护的,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可惜六岁那年魔教东征,双亲响应号召奔赴战场,双双战死。留在家里的林浅也被魔教掳走,最后人是追回来了,但隐脉却废了,学不了武功。
幸好父母在江湖有不少至交,帮着处理了夫妻俩的表事,几个友人一合计,由司空长风出面收养林浅,带回雪月城,到现在也十多年了。
林浅到那个时候才知道,这是一个充满危险的江湖世界。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江湖。
那象征着暴力、血腥、危险、法律底线低下、仇杀不止、逞凶斗恶。
但她无法改变,甚至必须融入。
那就这样把日子过下去吧。
林浅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虽不幸,但多年以来衣食无忧,亲生父母也给她留了遗产,足够她安稳地过完下半辈子了,
又有什么好怨的呢?
思绪回转,林浅和司空千落已经先后到了议事厅,一头清雅白发的段家家主面带怒色,见两人进来忙不迭对最上面的司空长风说道:
“三城主,我段家何处得罪了雪月城,竟让你们大小姐把我段家少主伤得如此之重?”
司空千落想上去反驳,被林浅拉了下手心。
段家是江南一带的世家,听段家主这话是把这件事定性在两个城派的关系上,而不是年轻人之间的矛盾,第一句话由司空长风这个主事的人开口最好。
果然,司空长风“呵呵”地笑了几声,三言两语把这件事定成小孩子间的打闹,并承诺会亲自过去给给家少主治伤。
只是话还没说完呢,司宝千落忍不住出声:“阿爹,是那个段智鸿先在背后议论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还对妹……对我出言不逊,我才对他动手。”
说着瞪了一眼那段家家主。
司空长风不轻不重地斥了她一句:“那也不能把人打成那样啊,啊,段家主,既然两个人都有错,这事也没什么好说了,雪月城会派医师为段少主疗伤,等哪天好了再带回来致歉吧,不用太着急。”
司室长风笑呵呵的,眼神却已经隐了一丝厉色,段家主的脸色有些发白,似乎是想说反驳什么,被一直没出声的林浅抢了话。
“三城主,我看段家公子性子直率要强,现在又和千落闹出了这许多龃龉来,配做一对也不甚妥当,”
林浅瞧了瞧,那段家主的脸色又黑又白,连声打断她的话,直说不过是小孩子的打闹,叫司空长风不用放在心上。
被她一句,“段少主背后议论女子,实在不似幼儿,也不是君子作为。”给堵了回去。
包办婚姻行不通啊,林浅这样想着,嘴上却不饶人,用最冷静的语气说出最尖锐的话,堵的段家主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上面的司空长风没什么诚意地拉偏架,最后在林浅:
“段家公子年岁不小,性情却稚嫩,武艺平常,心气却不凡,又喜言语中伤他人,实在不宜为姐姐良配。”
下气的说不出话来,司空长风打哈哈着唱白脸,顺利地把那糊里糊涂的婚约给退了,还让那不会说话的段家少主好了之后赶紧上门来赔罪,段家好好的苦主就这样成了债主。
等段家人都离开,林浅悄悄朝司空千落眨了眨眼,表示接下来交给我。
于是在司空长风装着生气让司空千落最近不许出门的时候林浅十分熟练地当起这对父女的和事佬。
司空千落躲在林浅后面,偶尔林浅说到心坎处时出声赞同,司空长风见她们姐妹两一唱一和,叫他连装样子的严厉都装不出来,最后干脆摆摆手,只不痛不痒地叮嘱一句:“以后不能这样了。”
不了了之。
最后两个姑娘一起出了议事厅的大门,司空千落忍不住狠狠地抱了一下林浅:“我就知道有你在肯定没问题的!”
“阿爹也是,我们都说了是段家的人先无礼,我不过回敬过去,也没把人打死,干嘛还要罚我?”
林浅回抱了她一下,接着一只手提着裙摆往下走,司空千落在前面走的飞快,林浅不得不叫住她。
“千落,”快走两步跟上,她道,“三城主哪里是因为我才不罚你的,他要是真的铁了心,你我拿他有什么办法?”
林浅戳了戳她的手心,“我看,三城主不过是就坡下驴,就算我不在,他也不会真的罚你。”
司空千落想了想,旋即点点头,“说的也没错,害,管他呢!”她摆了摆手,无所谓道,“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弟子们练功?”
她语气自然,一点也没担心林浅这个隐脉受损的人会多想。
而林浅只是微微抬了抬眉,侧身停下看她,“他们练功有什么好看的?我看是你手痒了又想找人来试枪吧?”
司空千落拉着她就跑,
“你既然知道了就跑不掉了!和我一起去,看我一枪定乾坤!”
少女的声音在春光中明媚无比,灿烂而活泼,富有生命力。
林浅由着她拉着自己飞奔在雪月城的春色之中,暖风呼呼吹面而来,淡青色的裙摆在风中微微扬起,林浅不由得慢慢地,从心里生出一点点温暖。
若是这辈子就这样安稳平淡地过下去,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