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郊外
崇应彪蜷缩着身体,坐在大树上
欢妹儿身边的人当然有好好教他,就连姞(jí)[1]顺那么温柔的人都在温柔耐心的辅导他
可是他,就是克服不了对于马匹的厌恶,总是想着逃离
不得不否认,往上爬的心思动摇了
8.
十个侍卫将主子们围在圈子里面,来回巡逻
鄂顺拿着树枝捅咕着火堆,和他面对面的闻书言则是把树枝放进火里后再拿出来,看见树枝带着火后在吹灭,然后周而复始
“他为什么一定要学呢?”
正在发呆放空的殷嬛收回思绪,顺着声音望去,是鄂顺
鄂小顺无辜地眨着狗狗眼,双手揣着袖子里,好似装着江南烟雨的眼眸中,此刻满是可怜
殷嬛以为他是在可怜崇应彪,下意识地放柔声音和他解释:“他应该是北伯侯府的人,但他却要从后门出入,去瓷器铺学手艺,想来过得并不好。我想着,多个手艺多条生路,而且万一哪天他需要跑路,不会骑马可怎么好?”
说罢,殷嬛垂下眼眸,眼睛来回乱转,最后随手拿起手边树枝堆里的树枝放进火堆里,又伸出手假装在烤火
众所周知,人在心虚的时候总会显得很忙,尤其是她这种安静了许久后的忙碌更为突出,且演技拙劣
闻书言不解地看向她:昨天不是刚知道崇应彪是家中不受宠的小老二吗?啥时候成奴隶了
结果还没开口呢,就被鄂顺截了胡:“是的,没错,我觉得你说得对。”
殷嬛不解地皱起了眉头,缓缓抬头看他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
“你干嘛了?”
鄂顺小朋友用清澈明亮的眼眸看着她,甜甜的吵着她笑:“不好意思哦~把你买的护膝给烧着了。不过你别担心,还给你留了一半捏~”
9.
看着正围着火堆‘追杀’姞顺的女孩,树上的崇应彪心里隐隐升起了一丝羡慕——他从来没有过这样时光,亦没有遇到过为他着想的人
七岁的小小崇应彪心软了,他想:好不容易有个愿意和他玩的朋友,依着她就是了
可是脑海里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在他的四周疯狂的叫嚣着:不!不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
这个人她就是把你当成了逗趣的物件!
她知道你过得不好!她就是想看你的笑话!
还说什么‘我们是朋友’,她根本就没告诉你她是哪儿的人!她根本就是想玩够了就抛下你一走了之!
对!对!一定是这样!
崇应彪像是发现真相一般,猛得抬起头,然后从树上爬了下来,跑着就要往回跑
“阿应!你干嘛去?”
正和鄂顺追逐打闹的殷嬛发现了他,以为他是休息好了,连忙停下脚步喊住他
就连加油鼓劲的闻书言也收了声音,和他们疑惑地看着他
“我不需要你心血来潮的施舍。日后,”崇应彪背对着他们,声音颤抖哽咽,“日后不必相见!”
殷嬛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神色却极为惊慌:“阿应,站住!”
可是看着崇应彪越走越快、不肯停歇的步伐,殷嬛突然有些慌了——是因为半个故知突然分别,还是因为想要控制的利器突然不配合,她不清楚
“崇应彪!你给我站住!”
石破天惊的一声怒吼,果然喊停了小小少年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想让你除了做瓷器外还会点别的,怎么就是施舍了?我想让你身体康健,等老师父百年之后能照顾好自己,怎么就是施舍了?我教你怎么挑马、帮着你克服心理恐惧,怎么就是施舍了?”
“你的臭脾气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嘛!客人来买瓷器你跟柱子似的坐在那儿,还得让人家老师父招待,老师父没说什么你自己没点数吗?”
“我想让你多条生路,想让老师父放心你,我怎么就是施舍了?”
“我们是朋友,我想帮你有错吗?”
说着说着,殷嬛眼里的泪水跟开了闸似的往下流,她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朝着崇应彪略微颤抖地背影恶狠狠地喊:“你个锯了嘴的葫芦给我转过来!转过来!凭什么要我看着你的脑勺?姑奶奶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气!”
话音刚落,就看见崇应彪猛得转过身,眼眶鼻头通红,凶巴巴地大步朝着殷嬛走来
年轻的侍卫们有的已经默默握住了刀把,但领头的年长侍卫长好像看明白了什么,挥了挥手,让他们不用担心,接着注意周围就是了
果然,崇应彪明明前一秒还一副要找人干架的气势,结果在距离殷嬛半步的位置停下了,双手握拳又松开,表情像极了受委屈的小狮子
“你、你、你跟我走!”
要不怎么说崇应彪傲娇呢,正吵架呢,他居然还能想着别让人看见
崇应彪拉着殷嬛回到了那颗树下,紧握着她的双肩,被冰封的眼眸承受不住炽热地泪水,就像那颗结成冰的心压不住冰层下流动的炽热
殷嬛看的分明,他眼里的薄冰出现了裂痕,裂痕里迸发出来炽热的光
树上枝繁叶茂,树下气氛焦灼、寒风猎猎
“你根本就是把我当成逗趣的物件是不是!”
“你就是想玩够了就抛下我一走了之是不是!”
“你知道我过得不好,你就是想看我笑话的是不是!”
小小的崇应彪固执的看着眼前人,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
谁会不渴望唯一呢?
谁会不向往温暖的阳光呢?
“我说过,我们是朋友。朋友就该互帮互助,不是吗?”殷嬛并没有给他绝对的回答,只是给了一个似是而非地回答,“而且,我不会抛下你的,我们还会一起并肩许多年。”
崇应彪直直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嘴里呢喃:“不要,骗我。”
殷嬛必须承认,在这一刻,她心软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想成为乱世枭雄了,她不想把他变成自己手里的刀了,她只想和破碎小狗在一起
但是,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丧失王权意味着丧失主动权,她不想让那个老登掌控她了!
殷嬛怜爱地捧着崇应彪瘦弱的小脸:“我永远也不会骗你!”
话音刚落,她就撞进了瘦弱的怀抱里
10.
关于崇应彪的身世,他没说,她没问,谁也没提
郊外练马,瓷器铺学手艺赚钱,回侯府
崇应彪逐渐适应了三点一线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晚上,殷嬛偷偷摸进了他的院子
正准备入睡的崇应彪猛得坐了起来,打开了发出声音的窗户
皱着眉头的小丫头就大咧咧地站在了窗前,眼中地怜爱都快溢出来了:“你就住这儿啊?怎么不和我说啊?”
院子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乱七八糟地声音
对此,崇应彪狠狠地沉默了:“……你拆家了?”
·
等确定那些人真的离开后,崇应彪才把女孩从床底下拉出来
“说吧,你嘎哈了?”
“嘿嘿,我第一次来,没经验,不小心走到厨房了,然后拿了一堆吃的。”殷嬛从怀里掏出一包糕点,满是讨好地递到他面前,“特意给你拿的呢。”
嘴硬小比上线:“用得着你给我拿,老子自己就能拿,还能不被发现。谁像你啊,跟拆家似的,没把自己拆了吧?”
话音一落,就看见小女孩眼眶红红的,撅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委屈极了
崇应彪警铃大作,手中的糕点也不香了:“真受伤了?”
“哪受伤了?快回去让姞言看看呐!”
说罢,就要把人薅起来往外推,却反被小姑娘拉住了手
他听见小姑娘说:“我没受伤,就是觉得:崇应彪天下第一最最好,这样好的崇应彪,理应住天下第一漂亮的房子、做天下第一快乐的男孩!”
11.
北地的五月份,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凉意
哪怕她在北地呆了一个月,也该动身去往别的地方了,偌大的北崇还有许多地方没有去呢
所以,在七月初七那天傍晚,残阳如血,殷嬛如往常一样把崇应彪送到了瓷器铺门口
彼时地崇应彪还以为,他们永远都会这样生活,所以在没有等到小姑娘说晚安的时候,清了清嗓子,颇具暗示性地朝着她挑了挑眉
殷嬛当然明白他要听什么,但她偏偏不如他愿,笑着和他说:“我该走了。”
“什、什么?”
“我说,我该走了。所以你别死了,等我来娶你。”
崇应彪怔愣地看着女孩,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心中涌出了无限委屈:“所以,你要丢下我?”
殷嬛无语抽搐,但看着男孩充满了委屈、破碎的眼神,整个胸腔都被莫名其妙地愧疚感填满了:“我没有丢下你阿应,这块玉佩你先留着,日后一定有用。还有就是二月初二你生日,我来看你。等我,好吗?”
崇应彪委屈巴巴地撅着嘴,狠狠地抱住了小姑娘,窝在女孩儿脖颈处闷声闷气地和她签‘不平等条约’:“我可以等,但是你得每年都来看我。”
“好。”
“你身边不许有别的人,不许和他们玩得好。”
“好。”
“你不许把我忘了。”
“当然不会,我要好好努力,然后保护你。当然了,前提是你别死了。”
--作者刷的一下就出现了--
作者[1] 姞,j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