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生于北地的崇应彪是最怕冷的
2.
他自小就知道:他是这个家里多余的那个
有民间传言说,老虎一胎一般最多生两只小老虎,如果偶然生了三只小老虎,那么必然有一只是彪——这是一种特殊的老虎,非常凶悍,有机会就会吃掉其它小老虎
而他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三兄弟当中就属他最强壮、最霸道
不仅体型是兄弟三个当中最大的,就连寻常吃奶时也不许兄弟俩和他抢,若是他吃奶时其他两人也在喝,他有力的小拳头就会毫不犹豫地呼上去
相比之下,块头本来就小的哥哥弟弟显得更加弱小
哥哥崇应鸾比他的块头小了一倍,出生时白白净净的,很安静;弟弟崇应玄就不行了,从出生开始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一样,连块头是三个人当中最小的
所以,父母给哥哥取名鸾,鸾鸟的鸾,希望他平安,是见则天下安宁的祥瑞、是春天的使者;给弟弟取名玄,玄武的玄,希望他健康长寿,是北方之神
一个是侯府长子,一个是羸弱的幼子,他这个霸道凶猛的老二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不那么讨喜
所以在娘亲奶水不够的时候,他就是那个被抛弃的
“彪儿身强体壮,就不用和母乳了,抱下去交给奶娘吧。”
3.
“孩子渐渐大了,也该学骑射打猎了。”
在某一次寻常的家宴上,北伯侯夫人突然提起
可是北伯侯不同意:“玄儿还小,身子又弱,先缓几年吧。”
“我先学,学会了就保护弟弟。”温润的长子一如既往地抚摸着幺弟,疼爱,宠溺
年幼的崇应彪还没有被现实磨平棱角,等他们都说完了才起了小手,大声嚷嚷:“我也要学!”
空气陷入了寂静,父母似乎是忘了他们还有个二儿子
北伯侯夫人嘴角一僵,愧疚的盯着小崇应彪看了一会儿才扬起温柔的笑意:“好好好,彪儿也学。”
·
马场上,崇应彪看着父亲抱着大哥在高头大马上走了一圈,又因为大哥兴趣盎然,只能骑着马走了一圈又一圈
也不知道大哥说了什么,父亲哈哈大笑起来,竟在马场上飞奔起来
被扬了一脸土的崇应彪艳羡的看着马上的身影,想着他也要骑马
可是父亲像是忘了他这个儿子似的,抱着儿子骑着马径直去了马场后院养马的地方,为儿子选马、指导儿子如何骑马,带着儿子适应
而他看着父亲远去的身影,心里止不住地涌出了恐慌
因为他知道父亲大哥一走,身边的下人也会散
偌大的马场里,不认识路和没有人在身边的双重恐惧,在父亲骑着马远去的身影中逐渐占据了四岁孩童的身体
他跌跌撞撞的向父亲离去的方向跑去,只是那道身影愈走愈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也没有回头
北地的三月,依旧寒风猎猎
如刀子般的风吹得他脸颊生疼,吹碎了心里某处,他只听见咔的一声——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多年后的他依旧记得这一幕:父亲骑着马的身影伴随着男孩稚嫩的笑声逐渐远去,而他只觉得好疼
4.
崇应彪生病了
晕倒在了府门前
是的,他是走回来的
北伯侯为儿子挑选好了一切,最终在儿子的软磨硬泡下,骑着自己的大马,带着儿子回了府,并与缩成一团的崇应彪擦肩而过
那两天府中上下对崇应彪极好,就连一向只贴身照顾小儿子的伯侯夫人也来崇应彪房中坐了一会儿,敲打了一番下人
彼时,烧的迷迷糊糊崇应彪不顾嗓子的疼痛,满怀希望地撒娇:“娘~您来看我了吗?”
屏风外的妇人叹了口气,满怀歉意地回答:“是,娘来看你了,你……”
突然下人来报,说小公子突然发热
那个崇应彪记忆里一向端庄稳重的母亲,突然变得着急了起来
烧的迷迷糊糊崇应彪躺在床上,看着屏风另一边着急但绊住了脚的女人,虚弱的喊一声“娘~好疼啊~”
那妇人犹豫半晌,歉意更甚:“彪儿,你知道的你弟弟生下来身体就不好,风寒发热会要了他的命的,你多让一让他。娘答应你,明天娘就过来看你……”
“你走!”小崇应彪被烧的眼眶生疼,却仍然死死地看着屏风外女人的身影,冷硬地朝着女人大喊
隔着屏风,他看见女人停顿半晌,最后决绝离去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能让他不顾身体的疼痛,猛得起身抄起手边的茶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滚!你们都滚!”
好苦啊,他想
他随手抹了一把脸,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原来,泪水是苦的
他自暴自弃的躺在床上,紧紧的抱住自己,冷的牙关打颤
分明已经盖了好几层厚被,为什么还是觉得冷呢?
算了,冻死了也好
或许,他早就应该死在那个下雪天,死在马场里,然后被大雪淹没
后来,他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听人说,伯侯也来看过他
或许吧,他想,或许来过吧,谁在乎呢
5.
在很长时间里,崇应彪对马匹都有着生理性厌恶
在一年后的年宴上,病了一年多的他终于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在出现后,宴会明显寂静了一瞬
还有一丝希望的心,在这一刻瞬间破碎
率先出声的是他的大哥
崇应鸾跑过来牵住了他的手,满眼担忧地问他:“阿应,你没事儿吧?好点了吗?父亲不是故意落下你的,你别怪父亲;你怪我吧,我一时兴奋忘了……”
崇应彪恶劣地朝着他咧嘴一笑:“好啊,我不怪他,怪你。”
“崇应彪,不准不尊重你大哥!”坐在高位的母亲疾言厉色地瞪着他,“他都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就是单纯的讨厌他,哦,主要是你们。”崇应彪依旧呲个大牙,没心没肺的朝他们笑着,“这次我来,只是提醒你们:我还生着病呢,记得把药给我,如果你们不想我死在过年时的话。”
6.
或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质量好不好不知道,但该给他的一分都没少
只是后来,兄弟逐渐大了,被分了院子
相比之下,他所认为的大院子,显得又小又远
所以下人们对他逐渐不怎么上心了起来
一直到七岁那年,她来了
7.
崇应彪习惯了从后门溜出去,买上一提热乎包子,然后赶往兵器铺学打兵器
远远的,他就看见一个穿着利落干净的小姑娘带着几个人,在兵器铺门口严肃地和脸色苍白的老大爷说着什么
他以为是来找茬的,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在即将撞上小姑娘的时候,被她身边的人一把薅住了脖领子
他不顾一切地对着后退一大步的小姑娘挥舞着拳头,嘴里大喊:“我师父身体不舒服!你们不准欺负他!”
谁知老师傅摸了摸他的头,慈爱的安慰他:“别怕别怕,她们没有欺负我!”
小崇应彪凶巴巴地瞪着女孩儿:“真哒?她们真的没有欺负你?!”
谁知小女孩直直地盯着他,眼眶通红,感觉她都要哭了
小崇应彪知道自己弄错了,但依旧不肯放下面子,被她看的更加不自在,只能凶巴巴地朝她吼:“你瞅什么?!”
“阿应,这是咱们的贵客,不要没礼貌。”
“没关系。”小姑娘眼中带泪,随意擦了擦眼泪,“有能力的人有脾气是正常的。”
8.
不多不少,少女只陪了崇应彪半年
但崇应彪是开心的,因为二月初二那天,是她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
她问:“你愿不愿意,以质子的身份去朝歌?”
崇应彪只问了一句:“朝歌有你吗?”
“有。”
“我去。”
北伯侯府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他留恋的了,那位老师父再知道他的身份后,更希望他能去朝歌寻求机遇
·
走的时候,除了老师父,几乎没有人送他
崇应彪看着一切如故的城墙,吐出一口浊气
对于这片土地,崇应彪的感情是复杂的
他分不清那种情绪是什么,是爱吗?还恨?
崇应彪不知道,他只能清晰地感觉到厌恶
他想,终于可以离开了
他对老师父如是说:“他日我封侯拜相,定会接您去京城享福。”
·
在崇应彪带着侍卫和暗卫,和殷嬛的队伍一起去往京城
“北伯侯府的人不爱你,自然会有人爱你。”
“看不上崇应彪的人有难了。”
一句比一句真切的话,听的崇应彪是心花怒发,听的闻书言是满脸问号
9.
崇应彪是第一个到的,看着有人被哥哥送、有人被姐姐接,有人一天得到八百封信、有人得到了一天得到无数物资
只有他,孤身一人
与此同时,在内心深处还涌出了一丝嫉妒
他试图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隔绝外边的欢声笑语,但隔绝不了
直到有位宫里的人来传旨,说是宫中贵人送给他一些东西
可他除了尹嬛并没有别的朋友
他也认得车上的标识——玄鸟
那是王室的标识——他曾在传旨的人身上见过
他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兴奋
他想:这是专属于他与她的秘密
这一刻,对于陪他来到京城后就消失不见的尹嬛,他起了强烈的占有欲
·
一切都在逐渐步入正轨
直到有一天,他亲眼看见那个说什么他都信的小姑娘进了大将军的营帐,崇应彪炸了
姬发和殷郊本来就和崇应彪看不对眼,几乎天天打嘴仗,现在更是直接上升到了肢体
当天晚上,被罚了的崇应彪又被小姑娘的一句“想和你当天下第一最最好的知心好友”给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