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飞

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往南飞的雁在远处蔚蓝天空中排成人字形，在我小的时候爸爸曾经告诉我说，大雁雌雄相配，向来都是从一而终，不论是雌雁死或是雄雁亡，剩下落单的一只孤雁，到死也不会再找别的伴侣

二十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家庭条件并不富裕，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爸爸把我许配给了朋友家的儿子，那也是我年少时最好的玩伴，用现代的话来说大概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上学，好的像是一对影子一样，妈妈也经常笑着调侃我们说，现在天天形影不离的，不知道将来长大结婚后会不会过腻，每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就一直看着我笑，那笑里不沾染一丝杂质，好像就是单纯的想看我吃瘪，而我也总是不甘落后地看着他笑着对他说，当然不会过腻了，我们俩可是神仙下凡的伴侣，说着说着还笑眯眯地把尾音拖得长长的，再顺势挽住他的胳膊，不过他好像已经听习惯了我的胡言乱语，任由我动手动脚也没有反驳我，闻言只是笑着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我火速松开挽着他的手跑到妈妈身边冲她撒娇，你看，现在还没结婚呢他就敢打我了，不过妈妈每次都帮理不帮亲，点着我的头笑着说我胡搅蛮缠

那时候的我总是喜欢在入睡前幻想自己的一生将会是怎样度过的，我想要赶紧长大，长大就可以摆脱烦躁苦闷的学习生活，长大就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长大就可以出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可是长大...长大就一定会是想象中的那般美好模样吗?这道题想来想去好像都是年少时那道无解的难题，没有结果，落在卷子上无疾而终

入秋后的某一天，我突发奇想地拉着他跑到一片荒无人烟的草坪上，不顾形象地大字型躺在草地上，等了一会儿没有感受到身旁的阴影被填满，我疑惑地抬头看着他，他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笑意盈盈地低头看着我，彼时太阳正好落在肩头，我晒着暖融融的太阳不禁抬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他顺势平躺在我旁边侧头看了我一眼，只是短短一瞬，他看着远处湛蓝天空，上面稀稀落落漂浮着朵朵白云，偶尔有成群结队的雁群排成人字形飞过，我告诉他爸爸和我讲过的关于雁群南飞的故事，感慨大雁的忠贞不渝，我问他，将来如果真的和我结婚你会心甘情愿吗?他沉默了好久不说话，扭头看着我反问我说，那你会心甘情愿和我结婚吗?我没有看他，只是盯着虚无缥缈的天空慢慢说，其实刚开始知道的时候我并不愿意，我一直都把你当朋友，并且一直都在憧憬着有一天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白头偕老，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是你，不过我可以试着学习，毕竟我们现在还小，还没有搞懂到底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你说呢?他没有接着我的问题回答，只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那你说大雁懂得什么是爱吗?它们这样究竟是顺应规则，还是遵守本心?那时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还以为他对大自然的热爱已经超过回答我的问题了，算了，顺其自然就好。

我拍了拍他的手，告诉他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我伸出手笑着看他示意他拉我一把，他走到我身边轻轻一拽就把我拎起来了，轻松的就像是拎一只小崽子一样，他转身沉默不语地向前走，我追上他和他并肩行走，并不明白刚才还眉眼带笑的少年此刻为何如此消沉，难道是因为我刚才的回答他不太满意吗?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啊，并且我一直都有在努力学习的，那他为什么会不开心呢?我想着想着就顺嘴问了出来，他似是震惊我此刻的直白，眉头皱了一下又缓缓展开，他径直走着，说他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思考刚才的问题，他在想怎么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他那你现在想明白了没有?他笑着摇摇头说这个问题好难，我心想这有什么好难回答的，却不知道当时的他并没有着急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只是想确定一下自己的心意再认真回答

好像每一个秋天都很长，清扫落叶的阿姨攒了几麻袋枯黄的叶子，我问阿姨这么多落叶都要怎么处理，阿姨和我说要把它们分解成养料，供其他植物生长，她一边捡拾着落叶一边笑着回答我的问题，她说落叶归根说的便是如此，恰如我们的人生一样，当时的我对此不甚明白，但还是笑着和她道谢，拉着少年的手匆匆离开，因为那时我们还要去赶火车，那是通往新世界的列车

我们是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学，这是早就约定好的，上火车之后我坐在位置上，那时的我对外面的世界是充满好奇的，我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则在车窗玻璃上不断描摹飞驰而过的风景，我问他，你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想了好久真的好难想象啊!他没有回答我稀奇古怪的问题，只是剥了一颗我最爱吃的大白兔奶糖伸到我面前然后说，如果我们那里只能买到原味的大白兔奶糖的话，那外面则可以买到各种各样口味的大白兔奶糖，理解了吗?我顺着他的回答撇着嘴思考了好一会儿，苦想无果后只能摇了摇头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表示自己并没有听懂，他也没有再和我废话，说完就把奶糖塞进我的嘴里，我边嚼边想，原味的奶糖很好吃，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尝尝其他味道的，当我再次转过头看向窗外时，外面又变幻出另一种别样的风景，我兴奋地挥着手指给他看，他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车里的噪音纷乱嘈杂，他好像是怕我听不清他说话似的凑到我耳边和我说，恭喜你又解锁新大陆，一句没有任何情绪波澜的话语，可我看他嘴角的笑意都藏不住了，难道是又在笑我吗?我愤愤地看了他一眼，扭头继续看我的风景，三个小时的路程我整整看了三个小时的风景

杀死一只蝴蝶很容易，第一步就是捉住它，第二步你可以选择断了它的翅膀或是把它困在一个密封的玻璃瓶中，最后就等它慢慢呼吸完氧气后耗死，而我就是那只被困住耗死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