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个主张的人一定会留下千古骂名。
可陆庭楼只一瞬便做了决定，于是城下血流成河，腥风久久蜿蜒不散。只一战，陆庭楼这个名字，从此令人闻之色变。
陆庭楼半倚在案前，闭上眼仿佛还是那一望无际的长葭路上，浓重的铁锈味使得鼻子发麻。
从他领队撤下战场，在下次出征的命令前，他还要在京中待上好一阵子。
历来将士守卫的地方便同样是封地，独他不同。陆庭楼先前是杜上卿的嫡长子，被逐出族后从一个最普通的士兵走到如今。其中落井下石与轻视的苦楚笑骂已不足为道，他却真真成了广陵城最跌宕起伏的孤家寡人。
可笑这是他的故土，但前程往事皆消，陆庭楼没家了。
杜如烟是他还坚持着的理由，可那依然是杜家人，世家中的杜家。
门人方一通报，陆庭楼就看到了那一袭紫袍金蟒，似笑非笑的人。
“殿下来我这里做什么？”
陆庭楼面无表情地看着秦洲明捏着把竹青小扇坐在他的湖心小亭，呷了口茶。看那成色是他自己带过去来的，祁门红茶，倒是符合时节。
面前的云纹石桌上摆满了各色时令瓜果，青铜冰鉴中凉水荔枝膏正好，酥黄独、槐叶冷淘、羊羹、八珍糕摆得满满当当，看得出此人极好享受。
其实陆庭楼很想问一句，都有这些珍奇供他消遣了，还特意拿来他这小院，这二皇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但他什么也没说，那毕竟是个皇子，左右也没什么大事。
秦洲明没看到陆庭楼逐渐一言难尽的表情，以一幅主人家的姿态给陆庭楼斟了茶。
“坐啊。”
秦州明随他母亲，有一双琥珀般眸子，而那五官又像当今圣上，线条凌厉，不怒自威。他同样也懂自己的优势，见人先笑三分，那极浅的瞳色配上勾起的薄唇，邪魅张扬。
他动作优雅有条不紊，看得人赏心悦目。陆庭楼眉头直跳，简直不知道以何种方式应对了。
陆庭楼坐了，就听他说：“许久不见，自然是来找将军叙旧的。”
是的，他们之前打过不少交道，但陆庭楼不喜他的行事作风，并未有过私交。更何况，现今已到了站队的时候，他根基不稳，可不想跟着一起折腾。
“我可不认为有什么旧可叙的。”
陆庭楼说得毫不客气。
秦洲明也不恼，似笑非笑的眸子照着陆庭楼打量。
肩宽，腰窄，他比少年时高了不少，也更有力量。眉间凌厉更甚，那清俊也沉下去，冷得浑然自成。
秦洲明忽而偏头一笑，拿扇子掩了个半明半昧，欲说还休得很。这幅模样，换了个女子坐在对面，恐怕现在已经两颊绯红了。连内待也个个眼观鼻鼻观口，生怕一个不注意冒犯了殿下。
奈何陆庭楼郎心似铁。
秦洲明弯着那双笑眼说：“我前些年还说过，你若是有姐妹，我一定娶她。现在你是越发冷峻了，可我还没见过你妹妹呢。”
陆庭楼忍无可忍，将这个骚包妖孽赶了出去。
“滚——”
“哎哎，我好歹是个皇子，岂能如此……”
秦州明踉跄着被仆从恭恭敬敬地请出门，眼看着那大门落下。虽然被赶了出来，可二皇子的心情依旧不坏，跟内待嘀咕道：“下次见他给我备着包饴糖，他太凶了。”
那尾音拖得长，委委屈屈的，可那双眼里全是志得意满的戏谑。
内待应了声，秦州明将折扇往他怀里一丢，背着手哼着小调走在前头。
他可还没玩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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