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身影极速前行,在琅琅星空中拖曳出一道玄色的轨迹。黑雾缭绕。
它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猛然加速,不出三秒却又堪堪停住。
不远处,一道金色流光与其相对而行。在距离黑色雾光不超十米的地方,也停了下来,紧接着便化作了人形。
那是名青年,皮肤白皙,白色的短发,就算是在完全真空的环境下却也飘扬。金色瞳仁中迸发出激烈杀意,瞳孔竖起。世白看着面前的黑色一团,胃里一阵翻涌,他强忍着心中的恶心感,右手白光凝聚,最终汇聚成了一把利刃。
刀剑直指,但对方却不慌不忙,“呵呵,不过一条小蜥蜴,也妄图阻拦我么?”
“呵,”世白冷笑,“少废话,暂且警告一次,别再靠近了。否则...哼,我可不保证我会干出些什么。”
对方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字眼,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你倒是大言不惭,”祂虚虚地化作人形,但毕竟主神识不在这,饶是祂也不敢太过放肆。可即便如此,祂看向世白的眼神中仍旧是不加掩饰的轻蔑,“不过,就凭你么?蝼蚁。”
......
战斗一触即发,祂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游刃有余的白发青年,“怎么...会?!这...这不可能!你、你明明...这明明不是你的本体啊?你不应该有这般力量的!”
世白看着神明扭曲的面容,不由得心情大好,他将食指抵在唇前,相当自负地向着两边晃晃,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大大方方的嚣张。
“你、猜?”
他一字一顿道。
这话无疑是激怒了神明,祂正叫着要将他拖下地狱狠狠折磨时,却又在感知到什么后猛然泄了气。祂狠狠地剜了眼世白,终是不甘离去。
“慢走不送哦。”后者笑眯眯地对祂行注目礼。确定神明确实离开后,世白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化为原型后,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还要躲么?祂已经走了。”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黑发青年从虚空中踏步而出,唐舞麟笑着故作惊讶状:“咦,原来前辈你早发现我了吗?”
“还要装么?”世白依旧冷着一张脸,鎏金色的龙瞳中此刻杀意涌动。
青年这才敛去了笑。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现在满肚子疑惑。
“嗯……这是个好问题。”唐舞麟突然又笑了。他看着巨龙,有些疑虑,“我该说吗?”
“说。”
唐舞麟依旧没正面回答,而是道,“我说了您可不能揍我啊。”
“…说。”世白已经不耐烦了,“你小子到底说不说?磨磨蹭蹭的。别老转移话题。”
“说啊,当然说。”
世白不再出声,他默默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听着他诉说自己的经历。
“事实上,第一次有所感应是在我武魂刚觉醒的那段时间。”
“那时发生什么了?”
“发生了什么?嗯……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做了个梦…”他深吸口气,“那是个很无厘头的梦。杂七杂八的,各种牛鬼蛇神,什么都有。”
“不过呢,在那些东西的中央,我见到了‘祂’。说来,初见时,祂给我的感觉还挺温和的,不像什么坏人。”唐舞麟眯起眼,似是在回忆。“直到后面我才发现,那时的‘祂’其实也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他向着两边侧摊了摊手,“这便是我与祂的初见。很简单吧?”
“……”
接着,唐舞麟便向世白讲述了他与祂的,剩下两次为数不多的“孽缘”。
第二次,入学史莱克,工读生宿舍,祂操控着原本坐在床上冥想的谢邂,一路来到了另一个宿舍的窗口。
然后他就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起,出去一看,原恩夜辉正与谢邂僵持,他疑惑地问其原由,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这家伙是流氓!他、他偷看我洗澡!……”
谢邂此时百口莫辩,唐舞麟的大脑却轰然炸裂。
“不可能!”他几乎是下意识反驳,“谢邂怎么会这么做?他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况且,我明明记得他……”在宿舍里修炼,什么叫睡不着到处乱跑?
最后的话他没能说出来,他感觉很难受。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扼住了喉咙,那些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他看向谢邂,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然而,对方却说,这是他的问题,他道歉……然后,脸红到爆,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唐舞麟哑然,你、你在说什么啊?谢邂。你,不对啊,你不是应该……然而,话到嘴边却是:“居然是这样,谢邂,你这样做简直太不应该了。……”他听着这些违背内心的话从他自己的口中说出,他根本控制不了。
谢邂的头垂得更低了。
几人所处的地方,明明是空地,却总被阴影笼罩,他不由得向上看去,却见祂的手中握着根根丝线,一条又一条。它们分别缠在在场的所有人的身上。他看见他们的动作皆由祂所控。
原恩被祂控制着向谢邂发起进攻,他被操控着挡住攻击,谢邂被操控着劝说他们别再打了,甚至于,乐正宇也被操控着加入战局。
“……”他闭上眼,胸口像是有火焰在燃烧。太乱了、太乱了,简直是……一团乱麻。
他听着学校给他们私自斗殴的处罚,开小差去询问谢邂,却见到了对方惊疑不定的眼神,“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队长?我怎么就……我不是在修炼吗?”
唐舞麟闭了嘴,只说让他好好听着,别再说了。
谢邂更蒙了。
然后谢邂听着老师给他的处罚,差点冲出门大喊冤枉,好在被唐舞麟拉住。
回到宿舍后,他一遍遍向着谢邂确认他没有刚才打架的相关记忆,然后默默听着谢邂脑洞大开。
“我不会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吧?”
他笑着让他少看点小说,却又猛地顿住。
附身?你别说,还真是。
至于第三次。是在他见证自己的养父被杀害,陷入暴走的时候。
他的亲生父亲唐三被祂操控着,在他的识海中降临。“唐三”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语气傲然。
他道,“我是你的父亲。你的亲生父亲。”
与他所料想的父子相认的场面不同,祂控制着他的父亲,控制着他说出自己的名号,祂就差没明说,“我是你爹,你应该为你有这么个厉害的爹感到骄傲。”
什么鬼?阔别多年的相认难道不应该互相拥抱然后告知对方自己的近况让双方都放下心来吗?为什么突然自报家门?
他不求什么重逢时大哭一场互诉苦难,也不要那些听起来伟岸却很难做到的约定,他想要的不过是能与家人团聚,想要有一个家。仅此而已。
他最终还是和“父亲”拥抱了,是久违的安心的感觉,即便现在的并不是他真正的父亲。
“唐三”面挂慈祥的笑,祂对着唐舞麟做出约定: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等我。”
但,约定到底也只不过是一句话。做不做得到,还得看当事人。更何况,那位正牌神王对此可并无印象。
......
“什么时候有的这样的意愿?”世白语气平淡。
“嗯?什么?”
他重复了一遍问题,“什么时候有要反抗祂的意识了?”
“哦...你说这个啊,”闻言,唐舞麟苦笑,“其实挺早的时候就有了。”
“具体?”
“是我在龙墓埋骨的那三年间。”他举起自己的右手,手腕上的七色手链散发着淡淡光芒。
“至于‘祂’,是它告诉我的。”
“……”听闻此言,世白莫名额上青筋暴起,他强压下火气,“接着说。”好好好,死了都不让他好是吧?
唐舞麟狐疑地看了眼世白,怎么感觉前辈心情不太好?是因为他提了老龙神吗?但他们应该没什么仇吧,应该……吧?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
“接着呢?”世白见唐舞麟突然什么都不说,本来就烦,现在更甚了,于是便催促道,“怎么不说了?”
“嗯……我本来确实是想反抗的,但在我看到祂甚至连我的生父都能轻而易举地控制,便不由得打消了这个念头。那时的我还太弱,硬刚根本毫无胜算。再加之谢邂他们即便感知到了不对劲也无可奈何,就连我能脱离也是靠着老先生给的手链才办到的。
“而且,仅仅只靠极限斗罗的实力八成连和祂过两招都悬吧?所以就更别提想要杀死祂了。所以,在和古月对战前,我就已经计划好了。”
“你说的计划……”世白轻嗤一声,“就是指你那自杀式的送人头?”
“你那方法有什么用?银龙有融合成龙神么?你不会觉得用这个方法能直接气死祂吧?”
他满脸不屑,却听黑发青年认真道:“气祂……倒也算是一个原因,毕竟打又打不过,使使阴招还是可以的吧?”他狡黠一笑,“但这又不是主因。主要呢还是为了……”他突然不说话。世白看见了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心虚,随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脸一黑。
“你最好别和我说什么是为了引我出来才这么干的。”他说这话时,咬牙切齿的。
“呃。”唐舞麟脸上的心虚愈加显眼,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那什么,前辈你听我狡辩…啊不是,解释……”
“咳咳,毕竟就算是举全斗罗的力量都不能与之抗衡。我们需要与当初的老龙神同等的存在,所以……”
“哦,所以就盯上我了是吧?”世白接过话,他冷笑连连。
“……”这个他能不答吗?送命题啊。
“…那是谁告诉你我的存在的?”
唐舞麟看了眼自己的手链。
答案不言而喻。
世白:……
*的,傻*你最好晚上睁着两只眼睛睡觉。创世龙王皮笑肉不笑地想。
“其实吧,前辈。在知道被祂监视后,我对于视线一类的东西要敏感了不少……”唐舞麟不知何原因补了这么一句。
世白:。
够了够了,真的够了。他堂堂创世龙王不要脸的吗?你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这话是真怕别人不知道他也曾像祂一样窥视着唐舞麟长大吗?
他故作镇定地轻咳一声,“好了,往事不便再提。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唐舞麟立马正襟危坐,“您说。”
他能感觉到创世龙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多出了一种“审视”。
“为什么反抗?”
“……”
他问,“从我曾经对你的观察来看,你似乎有过安于现状的想法吧?为什么会改变?”
“……”
“为了什么?”见唐舞麟缄默不言,他的眼神也不知觉地掺上了些冷意,“是你们所谓的英雄主义促使的么?还是说,帮助反抗也只不过是因为觉得这对他人命运不公所以蓦然升起的怜悯和同情?”
“……不,都不是。”唐舞麟突然开口。世白不知何时化作人形,彼时正撑着下巴翘首以待。
“您要问原因的话,其实也挺简单的。”
“哦?”世白挑眉,“说来听听。你这个‘简单’是怎么个简单法?”
“如果祂只是影响了我那还好说。但偏偏的,祂又不止是影响了我。
“伙伴和家人是我最低的下限了。
“但祂却毫不忌惮地连连碰了几次,您认为我能忍?或者,我该忍?”
青年的墨眸直撞入龙王的眼瞳中,熊熊火焰在绚丽的金色中炸开。
“哈——说笑呢,凭什么我要忍?”
龙王面上戴着的无喜无悲的面具轰然碎裂,他拾起,嘴角勾起一抹笑,“是么?看来我们算是同类啊。”
黑发青年单手握拳伸出,创世龙王不明所以。
唐舞麟只是微笑,他手心一翻,原本应该戴在他手腕上的七色手链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之中。
“现在,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