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尽管微弱,却足以穿透这无尽的黑暗,让我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即使这温暖是如此的短暂和脆弱。
我坐在了椅子上,深深地握紧母亲干枯的手,那手冰凉得就像是从墓穴深处伸出,冷得透骨,冷得直逼灵魂。
母亲的皮肤紧绷在骨头上,静脉和肌腱粗糙而凸显,她的手背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像是被风化的石碑,讲述着将亡的故事。
母亲说:
“你又来了,天天都来,学校的课能上完么?”
“不用妈,这几天塔丁教授有事去了趟外国。
所以我这段时间不用一直待在学校,你知道的,我上的学校学费那么贵,在那里少住几天待在家里还能省点钱。
而且在家也能学习,没必要担心。”
“嗯,你也不小了。
我听你的,不过咱们不能让教授失望。他让你破例入学也是费了心。”
母亲如此说着,可她眼里还是闪过了对生活无奈的光。
那是深邃而黯淡的光芒,来自另一个消逝的内心,我能感觉到母亲其实什么都明白,可我们二人也只想在这破旧的病房里维持谎言的平静。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的疲惫和辞世的准备,就像一幅即将完成的画卷,细节清晰,却不再有待填补的色彩。
我感到这些日子里,母亲的身形愈发枯萎,被肺病摧残。她体内的火在缓慢消逝,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努力吹旺一座濒临熄灭的火堆。
而且眼中有着难以言说的沉重,那是生命之沙缓缓滑落的声响,我们二人如此谈话在这冷酷的世间可能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破旧的病房里并没有暖气,冰冷不堪。
窗外的寒风像失魂的幽灵,穿透了破碎的窗户玻璃,带着刺骨的哀嚎在室内肆意游走。
墙壁上的油漆剥落,露出了斑驳陆离的底色,就如同这间病房的主人,美丽昔日的容颜已被无情岁月侵蚀殆尽。
“妈,你如果感觉冷的话。
我给你买个火炉吧,这样你就能暖和点了。”
“钱不用担心,我还有。”
未等母亲开口,我便抢先说出了最担忧的事情。声音里藏着一丝颤抖,那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无力感开始蔓延。我想为母亲驱散这寒冷,哪怕只是给予一点温暖,让她剩下的每一个夜晚不至于在冰霜中度过。
“那我走了妈”
我准备前往红桥区的中古店,那里的东西便宜而且好用。即使是被迷雾和煤烟笼罩的夜晚我也踏上了这段路程。
————
这个红桥区自治市如同一块旧世界的碎片,被遗忘在伦敦的边缘,它与医院仅隔一段不算太长的距离,但仿佛隔着无尽的时空。
在夜幕中,街灯若隐若现,就像病榻上病人微弱的呼吸,而我却怀着迫切的目的,去那中古店。
红桥区是工人阶级的象征,是他们日复一日生活的写照。
这里,蒸汽工厂的烟囱如林立的巨笔,挥洒着无尽的烟雾,它们在空中交织成一幅混沌的画卷,将天空遮蔽,星辰不再可见。
污水沿着蜿蜒的下水道缓缓流动,最终汇入远处的泰晤士河,河水中映照着城市的疲惫与哀愁。
就在这片充满机械与劳动气息的地带,我曾兜售过煤气,那时便注意到了那些公寓楼里挤满了工厂工人。
他们的生活节奏被机器的轰鸣所主宰,每天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然而下班之后,他们总是寻找那些价格低廉的酒吧以求得一丝慰藉。
酒吧内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酒精的味道,人们在那里大声谈笑,用这种方式抒发对生活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而那家我此行目的地的中古店,就藏身于这样的街道之中。
它是一座不起眼的砖石小屋,岁月在其表面刻下了斑驳的痕迹。
外面堆放着新搬来的杂物,在夜色中它们的轮廓模糊不清,仿佛是梦境中的幽灵。
店内则是另一番景象,那里陈列着各式各样历经风霜的旧物:破旧的海员衣物、被海水侵蚀的船只模型、描绘着无名森林的立体书,这些物品静静地诉说着过往的故事,每一件都似乎有着自己的秘密和低语。
屋外的煤气灯透过脏污的玻璃窗投射进来,光影在发霉的木地板上跳动,仿佛是一场无声的舞蹈。
而在角落里,隐约可以瞥见一些古老的书籍和稀奇古怪的地图,它们的边角早已磨损不堪,但依旧散发着一种诱人探究的神秘气息。
店主是个弯腰驼背的老者,我很早以前认识他,他叫老恰格。
他从很久前就是这个中古店的主人,面色是慈祥但苍老,双眼深陷在岁月雕琢的皱纹之中,像是干涸已久的河床上最后的两滴露水,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一头灰白的头发散乱地垂落在额前,仿佛一场冬日的霜雪覆盖了晚秋的落叶。
“你小子怎么又来了?这么晚是来卖东西还是来买东西啊。”
老恰格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如同老旧的风箱发出的哀鸣。
他坐在破旧的椅子上,面朝着我但眼睛仍旧在账本上浏览。那椅子吱嘎作响,似乎在抗议着岁月给予它的重负。
“我来买东西,想买个火炉,天越来越冷了。”
我回答,因为空气的湿冷而让声音微微颤抖。
“怎么?有钱不先把你卖的东西赎回去啊?那些破旧的标本在我这里可只是些装饰。”
老恰格抬起头,目光穿透了昏暗的灯光,直视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