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般的夜色,笼罩着这片山林,沉重地,从山顶树梢压了下来,似乎今夜并不是个一探究竟的好时候,姜梨望着被乌云拢住的月色,心头这样想着。
她飞身上了最高的那处屋顶,四下瞧了瞧,这方圆近五里的宅子,不会都是秦灏的吧?
姜梨坐在屋脊上打量着这座宅院,发现里面种的最多的,居然是桃树,眼下正是暮春,一眼望去却尽是满园的春色。
她并膝坐在屋脊上,指尖控制不住地动了起来,眨眼间飘落的桃花花瓣,开始汇聚起来,似一条彩色的长绸,飞扬着往屋顶上聚拢。
姜梨仗着夜深露重,无人察觉,放肆地嘻戏着。
不多时,两三点雨落下,径直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姜梨抬头望去,漆黑的云已然飘到了头顶,不过幸好,她眼下是灵魂状态,所以这点儿雨,她还是不惧的。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秦灏原本在自己的画室里,见着夜深打算关窗离开,却不想伸手的瞬间,落下的桃花瓣,划过他的指间,却又朝着天空飘去,随即便瞧见,满园飘落的桃花瓣,竟是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天空密布的乌云,让他知道今夜估摸着是会下雨的,于是他关上窗,拿起屋内放着的油纸伞,循着花瓣飘飞的方向,一路寻了过来。
穿花寻踪,直入高阁,层云之下,红露湿人衣。
谪仙何处,无人伴我觅行踪。
逐明月,寻芳魂,十年生死十年忧。
秦灏站在院墙的角楼上,望着坐在屋脊上嘻弄桃花的女子,仿佛入了梦境一般。
他想自己或许又在做梦了,应该是这几日那个叫做殊辞的女子,勾起了自己对她的思念。
伞柄被他握得吱吱作响,直到雨水滴落到脸上,他下意识地张开手掌,抬头望去,才惊觉,自己似乎不在梦中。
他伸手拭去脸上的雨滴,怔愣了一下,然后去寻刚才那道人影。
秦灏看着抱膝,乖巧地坐在屋顶上的女子,雨水从她的躯体滑落,却未让她沾染一丝水汽,瞧见如此诡异的一幕,他非但不觉得害怕,眸中还带上了狂喜。
他激动地撑起伞,轻轻一跃便朝着高高的屋顶飞去,俊逸的轻功就仿若飞鸟振翅,只一瞬便落在了姜梨的身后。
姜梨正用法术控制着桃花的起落,轻抖着的指尖蓦地慢了一瞬,她转头,一张霁月光风的面容映入眸中。
不同于那日的一袭白衣,今夜他着了一身青衫,发间青玉作的竹簪,衬得他越发像山林间的修仙隐者。
姜梨“秦先生!”
她的呼吸似是慢了一拍,随即低头噤声,想起自己如今是灵魂状态,他应该看不见自己才是。
姜梨鬼使神猜地,她忐忑地抬起眼眸,想要悄悄地再看他一眼,却发现,他似乎真的能瞧见自己。
否则,他为什么将手中的伞,撑在了她的头顶。
对上秦灏若黑曜石一般的墨瞳,姜梨慌乱地捏指掐诀,想要逃离这里,毕竟她是来窥视别人秘密的,却被人逮了个正着,难道不该心虚吗?
秦灏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眼前消失,眸中浓重的墨色,似深不见底的深渊,似乎有什么问题困扰了他,才使得他就这样,把人给放走了。
姜梨回到自己的房中,径直朝着床上扑去,不是说不会如此轻易遇到第二个能瞧见她的人吗?
今日这事,也太尴尬了吧!
她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最后倒是昏昏睡了去,只可惜有人并不似她这般没心没肺。
秦灏在姜梨离开之后,便在屋顶站了许久,那张脸他自认绝不会认错,但是声音却恍惚与那个在秋心苑见着的,叫做殊辞的姑娘一样。
或许是他太久未曾听过她的声音了吧,居然已经不记得她的声音了。
画室里,他执笔站在书案前,久久未能落笔,直到笔尖的墨汁,“啪”的一声落到铺开的画纸上,他才回过神,无奈地叹息一声,把笔搁在笔山上。
“退之,若有一日你寻不到我了,那我们便在洪孝四十二年,京城见。”
当初她莫名地出现在自己身边,最后又消失无踪,原本以为十年,只是她为了让他释怀寻的法子,却不想十年后,她居然真的出现了。
洪孝四十二年......她又怎么确定,真的会有洪孝四十二年呢?
今日便让她这般跑了,往后他又该去何处寻她呢?
秦灏回想起那声略带惊讶的“秦先生”,当年初见,她也是这般称呼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