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康熙平日最常用来批阅奏折的乾清宫西暖阁里,散发着热气的地龙和空心火墙自然是少不了的,但即便供暖的设备都已经如此面面俱到了,在康熙跟前依旧摆了好几个烧的通红的炭盆,腿上也搭了一张皮毛厚实的虎皮。
李德全皇上,雍亲王在外求见。
翻涌的热浪迎面扑来,悄无声息溜进来的新任御前大总管李德全仿佛毫无所觉一般,只毕恭毕敬的哈着腰,轻声细语的对御案后面,正在眯着眼睛,挺直腰板儿认真阅读奏折的康熙通传。
康熙唔……老四来了啊?
烦躁的把手里写的狗屁不通的奏折丢在书案上,康熙靠着龙椅椅背放松姿态,又抬手用力揉捏了一会儿鼻梁,感觉本就昏昏沉沉的头脑,在看过这份奏折之后,被刺激得都快要爆炸了。
静静缓了好半天,康熙才抬了抬手,对着屏气凝神的李德全吩咐道:
康熙你去宣雍亲王进来吧。
李德全嗻。
随着康熙的抬手,方才还如同泥塑木雕一般,连呼吸都没有的李德全仿佛又一下活了过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领了命,捧着拂尘倒退着出了西暖阁。
而康熙,在李德全退出去后,便掀开了腿上的虎皮,捧着外表还有几分烫的茶杯在书案前的空地上来回踱着步,最后又站定在一扇紧紧闭合的三交六椀菱花雕窗前,伸手推开一条细缝。
爱新觉罗·胤禛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龙体康泰。
进到西暖阁的胤禛仿佛自带着雷达一般,只略抬了抬眼皮,就精准的找到了康熙所在的位置,然后迅速甩甩袖子,干脆利落的屈膝向背对着自己欣赏窗外风景的皇阿玛行礼问安。
康熙起来吧。
透过窗缝看着窗外摆放的一株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姚黄牡丹,康熙心情愉悦的招招手,示意胤禛上前来说话。
康熙哟,雍亲王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了?前几天不是还说要去庄子里散散心吗?朕这个白发苍苍的老阿玛一天天的不得闲,你这个年轻力壮的亲儿子反倒是惯会偷闲,连小朝会都几番三番躲懒不来。
低头快步上前的胤禛嘴角抽了抽,对自家皇阿玛时不时出现的阴阳怪气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自己要是勤勉从事,每日兢兢业业的上差,就会被觉得儿子碍眼的皇阿玛随便找个由头喷个狗血淋头。要是摆脱杂务,去园子或庄子上偷闲躲静,却又会被觉得自己辛苦劳累的皇阿玛吹毛求疵的谴责懈怠松散。
唉!真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活活要难为死个人了。已经快要沦为皇阿玛受气包的胤禛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如今行事作风颇有几分恶婆婆刁难儿媳妇意味的皇阿玛也忒不好伺候了点儿!
爱新觉罗·胤禛是是是,都是儿子的错。不过只要朝中有皇阿玛您这根定海神针立着,儿子偶尔的偷个懒躲个闲又有何妨呢?
清俊如玉的脸上反射性的扬起了一抹谦卑中又略带了几分讨好的微笑,胤禛此时认错的态度熟练的让人心疼。
但……怎么说呢?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最起码方才突然就莫名其妙的越说越气的康熙就成功被胤禛的这番恭维给逗笑了,伸出食指点着他笑骂道:
康熙哼,油嘴滑舌。说说吧,你今儿个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可去给你额娘请了安?
只要不是脑袋里进水,我们这些已经在宫外开府的兄弟们进宫后,谁敢越过您先去给自己额娘请安啊?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顺心了想不开找喷不成?
胤禛心里嘀嘀咕咕的腹诽不断,但面上却不敢有一丝的不敬。撩起衣摆屈膝下跪,又伸手从怀里掏出自己揣了一路的折子,高高举过头顶,胤禛回话的声音里透着不加掩饰的浓浓喜悦。
爱新觉罗·胤禛请皇阿玛恕罪,儿臣这里有件大大的喜事儿迫不及待想要向皇阿玛您回禀,还未来得及去永和宫拜见额娘呢。
康熙哦?可是你府上有人遇喜了?若真如此,倒是也能让你额娘心中宽慰一番,省的她天天跟我念叨你膝下子息单薄,少有孩子的欢笑声。
顺手接过折子拿在手里敲了敲,康熙的声音和动作都呈现出一副欢心雀跃的姿态,但如果胤禛能够抬起头细细观察皇父的表情,就会发现,他眼睛就如同一口幽深的古井一般,无波无澜。
这几年,他都习惯了这种报喜不报忧,但凡有点儿指甲盖大小的喜事儿就颠颠的跑到他面前,讨他欢心的儿子和众位朝臣们了,提不起丝毫兴趣。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