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比槐的书房非常杂乱。
敞开的、卷起来、竖着的、躺着的书本在书桌和书架上乱七八糟堆着;砚台里研开的墨也不知是多久没用了,都结成坨糊在了砚台中间;一支蘸过了墨的毛笔直接头朝下戳在镂空的笔筒里,看那笔锋,这支毛笔也算是废了;还在那厚厚一摞竹纸,摆的歪歪斜斜不说,最上面几张竟然还被油给浸透了。
看看空气中漂浮着的肉眼可见的灰尘,再吸吸鼻子,辛勤甚至闻到了股臭脚丫子和肉类熟食掺和再一起的味道,再这间不通气的小屋里,浓烈的像是炸开了臭鸡蛋一样,熏的她直犯恶心。
作为一个从小就会把自己的书房分门别类的细致规整,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而且还从不让吃食,甚至是饮用水进到自己书房里的人,辛勤觉得,这间屋子里的一切,包括安比槐本人,简直就是挑衅,是在她的雷区上肆无忌惮的蹦迪!
就这样一个连扫一屋都做不到的人,他怎么能够考上秀才?哼,叫辛勤来说,别说是秀才了,就她这个便宜爹连烤红薯都不配!邋里邋遢的脏样小心给人家食客霍霍的食物中毒了。
拿出这辈子和上辈子加起来才有的忍耐力,辛勤舒展开自己紧皱的眉,强行向着安比槐扬起了个乖巧笑脸。
安陵容爹爹安好,女儿方才已经收拾好了院子喂好了驴,这会儿子空闲下来,一时找不着事干,我来给您收拾一下书房吧。
垂下眼皮看了眼自己这已经把鸡毛掸子都拿来了的女儿,难得的,安比槐为自己的懒惰而感到了一丝羞愧。但,怎么说呢,也就只是那么一丝丝而已。
摸摸鼻子,从女儿敲门进书房起,就一直拿着本书,端正坐在椅子上装模做样的安比槐还是假意推辞了一下。
安比槐咳,乖孩子,既然你已经做了这么多活计了,那不如回屋去歇息歇息,或者去找别家的孩子玩耍一番吧。要不然……你去和你母亲一起照顾你祖母也行,这书房为父自己动手打扫就可以了。
呵,这时候你倒是知道你闺女做的活计多了,平时是没长眼睛吗?
辛勤在心底冷笑一声,剧里的安陵容曾经对甄嬛说,她父亲是因为想要个儿子不断往家里纳妾,这话其实真就只是块一戳就穿的遮羞布罢了。
像安比槐这种自私自利到了极致的人,是根本不会顾及别人包括自己的血脉的,所以他不但不会在意女儿,对儿子恐怕也不会真心喜爱到哪里去。儿子,只是不断他往家里纳妾的一个借口而已。
自始自终,他的所做所以都只表现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所在意的唯有“享乐”罢了。要知道,在古代,敢通过搜刮民脂民膏来供自己享乐的官员,那都是比贪污受贿还要危险一百倍的存在。那些个贪污受贿的官员,上位者想要处理还需要费力去搜集证据。可这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员呢?只要有了想让他倒下去的念头,他治下的每一个百姓都能成为有力证据。
这样一个人,靠真情是感化不了的。所以为了以后的安稳,这个爹,必须让他百分之百的受自己控制。
安陵容祖母那里方才去看过,母亲说是刚睡下不久,女儿过去反倒是要吵着祖母了。再说爹爹是大丈夫,怎可做这些扫洒之事呢?您还是成全女儿的孝心,让女儿来吧。
辛勤向来是会说话的,所以强忍着恶心说出来的这一番奉承之言,倒还挺叫安比槐这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受用的。
安比槐这……唉,那好吧,你如此有孝心,让为父很是欣慰。只是,你又不识字,爹爹这些书该放在哪里你知道吗?
安陵容嗯……
对嗷,演着演着,都差点忘了她还是个五岁小孩呢。在安比槐面前,辛勤学着真正五岁小孩的样子,可可爱爱的偏头咬着手指,纠结了一会儿后,又眼睛一亮,拍着手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安陵容爹爹书房里这些书并不都是一样颜色的,陵容把颜色相同的书本挑出来放在一起,是不是就能分好了?
古代书本的字体较大,像四书五经这样,一代一代增加注释的科考书籍,往往都是一套一套的刊印售卖。
像是科考必备的,全书二十篇四百九十二章的四书之一《论语》,如果加上从春秋起衍生到如今的名家注释,即便是安比槐因为家贫买的最简易版本的,那少说也得分出个十来卷。
安比槐哈哈哈,好好好,我儿慧心巧思,见微知著,那爹爹就把这书房交给你了。
安陵容好。
小姑娘挺着小胸脯大声的答应着,面上全然是被长辈夸赞过后的欢喜神色。
安陵容正好爹爹也读了一上午的书了,去外面转转歇一下眼睛。您放心,等您回来后,女儿一定还您一个最最干净,最最整齐的书房。
安比槐背着手出门,去前街找同为读书人李秀才交流学问去了,辛勤则是从林秀的针线笸箩里找了块纱巾蒙住口鼻,也开始了她的大扫除行动。
说实话,要不是为了近距离的了解安比槐这个人,她才不会开口提起给他打扫这猪窝一样的书房呢。都脏成这样了,还不如直接一把火点了干净。
可没办法,既然辛勤以后想要入宫,那就不能有个炸弹一样危险的亲爹。所以入宫前,安比槐必须成为朝廷的官员,也必须学会不贪财不好色。如若当真是无可救药,那就在自己入宫后,给他来个为国捐躯,虽死犹荣的套餐,多少也能惠及一下被他亏欠的女儿。
接近他,引导他,监督他……
不论是任何手段,都可以用在这种天性凉薄的男人身上,包括让他对自己惧怕到生不起一丝反抗之心,只能像个傀儡一样被自己操纵着往上爬。
可,翻着从书架上拿下来的一本科举必考的工具书,再看看这崭新的,没有任何翻动迹象的微黄纸张,饶是自诩聪明善于谋划的辛勤也不禁感觉到头疼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安比槐会止步童生,最后只能靠着捐官才坐上县丞之位了。感情,这个人一天到晚的窝在书房之乎者也,抽空就出门去找人请教学问,全他妈的都是在假努力呀!
整间书房,三百多本书,除了少少的几本和科举有关的书以外,其他全都是内容极为黄暴,看的她一个吃过见过的现代人都三观尽毁的风月话本子!
难怪,难怪她前天来的那个下午,这狗东西就在念《中庸》的第一章,到了今天也还是念的磕磕巴巴的。感情这就是欺负家里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识字的,抛却良心和身为一家之主的责任,安安心心的呆在林秀给他撑起来的舒适圈里,吃着软饭不肯出来了呗!
但,这个发现还不是让辛勤最生气的事情。看着手里这张从话本子里掉出来的信笺,辛勤此时心里都快找不出来合适的骂人了。
因为这张熏着廉价熏香,带着芙蓉图案的信笺上只有四行字,或者说,应该是一首诗才对。二八佳人如月娇,芙蓉暖帐翘玉莲,金枪银锁对冲杀,五更鸡唱方休罢。而最末尾的落款,则是“芙蓉楼小月娇”。妈的,狗东西,家里穷的都吃糠咽菜了,他居然还有脸拿着老婆绣花的钱去嫖娼狎妓!
太阳穴突突突的鼓噪着,但辛勤此时的思绪却异常的清醒,突然,她从原主给她的记忆中提取出了一个,打碎了林秀这个恋爱脑夫妻恩爱的美梦,却又很快消失在安比槐后院中的女人来。
何月娇,昙花一现般,在安比槐成为松阳县县丞的第二个月挺着肚子出现在安家,又因为争执,怀孕七个月时,被另一个白姓姨娘推到在地,流下一个成了型的男胎后,最后出血不止去世。
小月娇,何月娇,都是月娇,那么也就是说,即使是在林秀为他绣那副换来了他一个县丞之职,连他安比槐自己都需要挑着担子贩卖香料时,他和这个整个安阳县都清楚是什么地方的芙蓉楼里的小月娇,也依旧是厮混在一起的。
呵,没救了,真是没救了,要不是现在自己年纪小,再加上古代没个男人挂着户主名头,容易被人吃绝户,或者是直接绑了买到那些脏地方去。否则,她宁愿以后进宫的路崎岖难走一些,也要直接弄死这个渣爹,省得天天看着这么个玩意儿糟心的要死。
作者实在不好意思,写着写着才发现忘了分章,坑爹的是话本居然没有复制粘贴功能,大家将就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