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从医务室往回走的时候,尹澈之跟了上来,她直接而坦率地问:“你对念念有好感吧?”
面对尹澈之这么直白的问题,吴起被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然后试图想掩饰自己的真实感受。
“你是说夏念?”
“不然呢?”尹澈之眼神坚定,似乎要看透他的内心。
吴起语塞,被人逼着要确定自己的心意,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那尘封已久的防御机制又再次被激活。
于是他回答的很官方且疏离:“不算喜欢,但是我们两个合作的很愉快,她也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女孩子,所以多少有些好感的。但是你别误会,现阶段还是要以学业为重,所以我只当她是普通朋友。”
尹澈之伸手挡了一下太阳,挑着眉,“哦?是吗?”
吴起的回答并不能让她满意,这个男生果然和夏念说的一样,表面毫无城府,实际上内心“细致”地很呢。那既然他不说,她就多提醒一句,免得念念陷得太快,容易受伤。
于是尹澈之慢悠悠地加了几句:“那既然你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离我们念念太近了,都说到这了,那我就直说吧,有时候你的做法挺没有分寸的,如果只把她当合作伙伴,完全不必要这样。”
“所以,以后请你注意一下分寸。”
吴起有些诧异,没想到她居然直接把话挑明了。不过事到如今,即使他心乱如麻,还是不得不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答应道:“我会注意的。”
尹澈之完成了任务,看了他一眼,就走开了。独留他一个人慢慢踱步回教室。
这几天,他本就在纠结自己的内心的真实想法,今天听到夏念受伤时,他脑子里满是担心,完全克制不住。在听说是张京澜背她去医务室的时候,心中涌起一股浓重的酸涩感,思绪更加纷乱。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尹澈之又追上来说了这么一番话,惹得他心中烦闷更甚。刚刚他可以肯定地说,自己对夏念的好感完全是因为两个人的合作,可真的是这样吗?其实是他嘴硬了。今天听到夏念受伤后的一系列反应,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内心。
只是他自己一直不承认而已。
很烦。
——
周六下午放假,回到家后,吴爸已经回海城了。吴起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是阴晴不定,不过走了也好,省的他俩总吵架搞得家里乌烟瘴气的。
柳烟在厨房里忙活着,见吴起回来,端着一盘水果出来,母子两人坐在沙发上,聊着天。
“怎么了?”柳烟心思细腻,一眼就看出了吴起的心不在焉,摸了摸他的头,关心地问到。
吴起抬头看着她,说道:“妈,您之前是说您很喜欢夏念吧?”
“对呀。”柳烟微笑着。
“那如果我和她在一起,您会更开心一点吗?”
“您这些年,好像都过得不开心,如果,这样做,能让您开心一些的话……”
“傻孩子,想什么呢?”柳烟打断了他的话,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妈妈当时当然是开玩笑的啦,夏念这孩子固然好,但你们才多大,这才哪到哪。再说了,人家书香世家,我和她妈妈多年好友了,她那眼光可高了,指不定还看不上我们呢!”
柳烟握着吴起的手,半开玩笑地安慰到。
这孩子,还真是实心眼,自己随口一说的话,居然当真了。不过,也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呐,委屈他了。柳烟心里酸涩,几乎落泪,忙抬手掩饰。
吴起见状,张开手臂换抱住她。“妈,没事,都过去了。”
当年调皮捣蛋的小男孩已经成长为小小少年了,胳膊结实有力,也可以为家人遮风挡雨了。
——
吃完晚饭后,吴起一个人在房间坐着,脑海中,尹澈之讲的那几句话像是被按了自动循环一样不断倒带重放。在耳边挥之不去。
“如果只把她当做合作伙伴,完全不必要这样。”
“以后,请注意一下分寸。”
吴起心乱如麻,他不想去面对自己的内心,可理智告诉他不能逃避,两军对垒,两败俱伤。
今天妈妈说,他会错意了……还有,夏家应该根本看不上他吧……他这样的人,内心如此不堪,习惯用策略性社交来为自己谋得福利,分明就是一只虚伪的笑面虎……他这样的人,又怎么配得上那样真诚勇敢的女孩子……
吴起越想,心越沉入谷底,无数的黑暗包围过来,将他吞噬。他的心,仿佛困于牢笼中,挣脱不开。
既然这样,那不如及时止损吧。
趁还没有完全沦陷,趁她还没有向他表明心意之前。赶紧快刀斩乱麻。
吴起,你真的是小人行为,他在心中暗骂自己,笑得苦涩。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既然没有结果,那在还没开始前就斩杀在摇篮里吧。
他的嘴唇颤抖着,双手掩面,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从小到大,吴起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这次,他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的感受让他实在控制不住,只能遵循着身体的本能。
他为自己的懦弱无能,为自己的逃避行为而哭泣。
——
此时的夏念并不知道吴起内心的挣扎以及他最后做出的决定。她依旧对两人的关系抱有着美好的幻想,以她的方式默默喜欢着吴起。
然而升入高二之后的课业压力很大,不仅要学习选考的六门课程,学考的四门也不能落下,十门课程,属实是将夏念的时间全部排满了。夏念与张京澜的创作计划也不得已暂时搁置,她也收敛了一些对吴起的关注,将重点放在了自己的学业上。
夏念从来都是个清醒的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为了自己的目标和未来而努力,一直是一件能够让她干劲十足的事情。
所以对于吴起下定决心后郑重其事的疏远,她一时半会儿还没察觉出来。本来两个人平时的交集也不多,除了必要时刻的合作之外,那些所谓的偶遇,全都是夏念费尽心思制造的相遇。而现在,这种相遇的时间也被剥夺,就更加显得两个人的交集寥寥了。
再说,夏念天生不是个敏感的人,甚至在某些地方可以说是神经大条。所以当她察觉到吴起的疏远时,时间已经接近十月底,一月一次的月考也马上要到来了。夏念的英语成绩每次都在拖后腿,所以她必须加倍努力,每天不是在记英语单词,就是在问老师问题的路上。
于是在吴起接二连三地告假周三的广播节目后,夏念才终于觉察到了一丝异样。毕竟这样明显又刻意的举动,再看不出来,就不是神经大条,而是缺根筋了。
夏念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无缘无故被冷落,她必须要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结合之前和吴起聊起的他的家庭情况,夏念合理怀疑是不是他家里又出什么事了,于是在上完晚自习的下课空档,她眼疾手快地喊住了又想要溜走的吴起。
“喂,吴起,你等一下,我有事找你。”夏念飞快拉上书包链子,喊住了刚在门口迈出了半只脚的吴起。
吴起听见夏念的声音,笑眯眯地表情顿住,示意张君悦先走,然后慢吞吞的回过头,不忘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一副你有什么事吗的神情。
夏念走到离他半米的地方,开门见山地问道:“感觉你最近的状态挺奇怪的,就比如你周三已经连续三次请假了,就是说你作为广播站站长也不能这样吧,还是说,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夏念问的很隐晦,生怕勾起他的某些不开心往事。
“没有。”吴起生硬地回答到,眼神往上飘忽着,不敢看她。
“那是,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夏念依旧在担心他的状况,可得到的回答让她心头拔凉。
吴起一副“管你什么事”的漠然表情,冷着张脸,声音也染上寒意,和他平时的开朗状态完全不一样。
他淡漠地吐出一句话:“没有,谢谢关心,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然后,回头,迈开步子,消失在夏念的视线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给夏念留下一丝追问的空间。
“唉……”,夏念瞪大眼睛,疑惑地想要喊住他,可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深蓝色书包也消失在视野中。
走廊寂静无声,只有他下楼时急促的脚步声,激起一阵回音。
后来,在想起这一幕时,夏念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具体心情了,可那种心脏被揪住似的酸痛感,依旧记忆犹新。只觉得内心的感受由最开始的担心,到疑惑,然后发展成为无穷无尽的愤怒和委屈。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整片天空灰蒙蒙的,看不见一丝光亮,就像她此刻酸涩难受的心。
她颓然地愣在原地,一向自诩和人吵架也不会流泪的她,此刻,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中大颗大颗涌出,在脸颊上淌过一片晶莹的泪痕。
到底为什么,运动会过后的吴起,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收敛了他的所有开朗、温柔和绅士风度,也不再乐意开诚布公地交流了,而是变成这样,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其实也不是的,他在其他人面前,好像依旧是以前的样子,唯独对她,竟然是一丝情面都不愿意留了吗?在这样的情绪波动下,就算是理智如夏念,也很容易就陷入了自证陷阱,开始回忆自己是否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得罪了吴起。
答案是无果。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夏念蹲下,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双手抱头,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