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笙中枪了,子弹从他的肺部穿过去,生死不明。
杯子从手中滑落,在我的脚边炸开,碎瓷片割破了我的腿。
我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老顾把他从警察手里要了出来,听说其中还有陈默群的手笔。
林楠笙被安排了一个假身份,去了香港,在日本的皇家陆军医院接受治疗。肺部贯穿这种伤在当时几乎直接可以宣判死刑,不过这小子命大,治疗还算及时,命是救回来了,但是肺也从此落下了病根。
这个病说麻烦也麻烦,得细心养着:冷了不行,热了也不行;潮了不行,干了也不行;不能饮酒,不能熬夜,心情还得好,不然就会喘不上来气。一口气上来可能就下不去了。总之是金贵的不得了。
我看的出来,住在日本医院里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在听着别人谈论对中国的暴行,施暴者仍活的好好的,在那里侃侃而谈;还要时刻面对别人的猜忌与怀疑,保护好自己的身份。他跟我说想出院,但以他的身体情况是远远达不到出院标准的,我只能让他继续住着,等情况好转再说。
刚出院那会儿,我给他找了个住处。其实我本意是想照顾他,但是林楠笙那么要强的人必然不会同意,所以纵使有万般担心,也只能忍着。
因为伤病,他转到了军统香港站做内勤,从事情报分析。
医生跟我说过,他伤的是肺,还没养好之前,可能连晚上睡觉都会被疼醒。也没什么解决办法,只能硬扛,实在不行就吃止疼药,会稍微好点。这也是我担心的一个重要原因。
……
好不容易有了个见面的机会,我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就赶去与他见面。
我们还是坐在长椅上,只不过地点换成了香港。
他好像变了很多。
病痛的折磨和无法施展的抱负几乎要把他压垮了。
他更瘦了,脸色是许久未见阳光的苍白,眼睑下是久未安眠的乌青,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我询问他原因,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提起了***和《论持久战》,并对其观点大为赞赏。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身上才多了些生气,我也乐于和他讨论这些。
我说兵民是胜利之本,他听了眼睛愈发的亮,又有了些从前的样子。
我也逐渐变得亢奋起来,压低了声音,但字字铿锵:“中国必胜!日本必败!”
他笑了,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么小声干嘛呀?” 说着,转头望向四周,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呼喊:“必胜!必胜!”
他喊完回头朝我笑,之前的阴霾好像一扫而空。虽然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喘不上气,但我没有阻止,只是笑着看他。
上次他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好像他去了上海之后,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就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寡言和愈加单薄瘦削的身影。
………
今天要去见他,传递一份军统方面的情报。
我早早的出了门,向约定好的地点走去。
到了店门口,我看到他在里面。
可是不对劲。
周围好像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
我意识到我可能暴露了。当然,应该是军统那边的身份出了问题,要不然来抓我的人应该就不止一组了。在香港,知道我**身份的没几个,林楠笙那么聪明的人,估计早就猜到了,但我敢肯定,他绝对不会背叛我。那就只能是军统那边出了问题,有人叛变了。
我假装漫不经心的观察了四周,发现抓捕人员出奇的多,只靠一个人是不可能逃掉的。而且林楠笙还在里面,我绝对不能暴露他。
一个计划在我脑中飞快形成,我能感受到四周的躁动,那群日本人快没耐心了。我朝店内走去,四周的人开始向这边靠拢。
林楠笙也发现不对了,可来不及了。我找到林楠笙附近的一个日本人,用南京话把情报告诉了他。我相信林楠笙听见了,也能明白我的意思。
于是我向门外跑去,可是枪响了。
我被子弹击中了腹部,瘫倒在地上。
疼,真疼啊,好久没这么疼过了。
模模糊糊的看到有两个日本人跑向我,一边一个将我的上身拽了起来。我的两条胳膊被架着。腿被拖在地上向前。
一定很狼狈吧,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现在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在想这种东西。
我看到他了,他一直在不远处看着我。
我想笑一笑安慰他,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想再多看他一眼。
他不可置信的望向我,身体摇摇欲坠,只是这么跟他对望了一眼,我就心疼的心都快碎了。
我很快被从林楠笙身边拖走。
真可惜啊,最后一面了,竟然一句话都没说成。
林楠笙,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我一直费尽心思想让你和我走上同一条路,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引导了——即使我知道没有我你也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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