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如今很少召幸舒妃,太后似乎也已经放弃了这枚她曾经精挑细选的棋子,舒妃母子一时沉寂了下去。午后太后竟特意传来舒妃自己去陪她听戏,对外只说太后难得展颜。
自从端淑长公主被皇帝劝嫁,太后见都懒得见皇帝,哪怕是为了那些装出来的孝心,皇帝也特意去了一趟舒妃那里。
皇帝的面色并不好看,舒妃看着宫女备茶时忽然想起了七阿哥的话——她心里有自己的打算,舒妃看得明白,只有嫡子们的资质实在平庸或是心思实在歹毒,皇帝才会考虑其他儿子。她无意让自己好不容易得的孩子卷入无谓的争端里,也希望他长大后能过得好些,自然有意和七阿哥亲近一二。
她深爱皇帝,皇帝在她心里从来是高于一切的。如今却不一样了,她有了这样一个孩子,她便首先是他的额娘、然后才是深爱着皇帝的痴情妃嫔。
她知道自己和孝贤皇后没有什么交情,借着孝贤皇后和七阿哥亲近不仅生硬,还很容易被人拆穿。这样多人里,真的能让舒妃和七阿哥搭上的,只有卫嬿婉。
舒妃轻声道:“还有干桂花吗?若是有,便稍稍放上两朵。”
皇帝在看舒妃抄写的御诗。
御诗一角,舒妃简笔描画了两只云中雁。
舒妃端着茶盏曼步走到他身边,柔声道:“皇上请用茶。”
桂花与白茶的香气一瞬间席入皇帝的鼻尖,这香气算不上浓烈,自然也没有什么侵略性。只是飘忽的醇香缠绕着,让人难以忽略,也难以忘却。
舒妃轻笑:“臣妾前两日见到了七阿哥,阿哥告诉臣妾您说过这茶有趣儿,臣妾见您眉眼间有些愁绪……”
“臣妾只盼着您能日日欢愉。”
皇帝闻言无奈地笑了笑:“这个永琮啊,自小长在朕的身边,没是个端方持重的,倒成了这么个鬼精灵的性子。”
二人闲话几句,皇帝便似有若无地套了几句舒妃的话,见舒妃的懵懂情态便有些不耐烦地转开了眼。那两只云中雁便再次落入他的眼睛里,舒妃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有些愧疚的羞涩情怀:“妾心匣底镜,光华常不损。臣妾自知生下十阿哥后自己容貌受损、身子也大不如前……宫中时时都是三春盛景,自有旁人能让您展颜,可是臣妾待您之心,也如这飘飘云中雁,永远都不会离远。”
皇帝终于有些动容,他缓下声音道:“意欢啊,你不要多想。朕很喜欢你,不过是这些日子前朝的事太多,一时顾不上后宫罢了……”
舒妃只是柔柔地笑,她其实清减了许多,这样笑起来时除了温柔之意,还平添了几分温和的脆弱。皇帝的话说不下去,他只是抬手拍了拍舒妃的肩,颇为郑重道:“意欢,你等一等,等咱们回了紫禁城,就都和从前一样了。”
舒妃妙目含泪,满目希冀地看向皇帝,皇帝在她微红的眼尾下几乎落荒而逃。
他在轿辇上,感受着自己心中微末的酸涩,舒妃温柔的声音又忽然响在他耳边——妾心匣底镜,光华常不损。飘飘云中雁,双飞岂相远。
他默默背着诗,到了最后一句不由喃喃出声——愿言怀故欢,及时谐嬿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