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后山小记 布兰奇执笔:
『XX36年,4月初,初春,是春意盎然的日子。
阳光透过绿叶间的缝隙照耀在草坪上,一切舒适、松弛,充满着生命的活力。
那天我本是在为了塔奇奥而伤心、难过,幸运的是表姐柏妮丝把我从自我怀疑中奋力拉回。
一切或许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喜欢上一个女生也并非是一件不可启齿的坏事。
外貌也好,性别也罢,爱情是不用眼睛而用心去看的,这也是丘比特为何经常被画为盲目。
在柏妮丝的理念中,爱情应该是不限性别的,它是灵魂与灵魂的碰撞,两颗心的相互吸引,而非伦理,以及一个器官对另一个器官的反应。
她说的好对,一下子宽慰了我负罪的内心。
后来的日子里,也的确像柏妮丝所说的那样,我和塔奇奥的关系进了很多。
或是在放学路上和她相遇时的相视一笑,或是她帮我背起沉重的书包爬上6层,或是一起去餐厅吃饭。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伊洛蒂和冷战期的男友和好如初、艾薇在化学学科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詹姆士放下了心心念念的前女友…自己孱弱的身体也在渐渐的恢复着。
我周末经常回到乡下的小别墅,躺在后山的草坪上,感受着日光洒满全身,似乎在源源不断的为我的生命注入能量,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春天过去,夏末也很快来临,一切变得明媚且热烈,暑假期间,布兰奇一家搬去了乡下的那栋别墅,那里也被称作艾德里安庄园。
“布兰奇,快下来!看看谁来了!?”艾德里安夫人惊喜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布兰奇立刻冲出房间,趴在三层的扶手上向下看去。
只见表姐柏妮丝穿着普鲁士蓝色的短裙向楼梯上走去,而她身后,还有布兰奇很久未见的一位老朋友伊利亚特·洛德。
此时的伊利亚特正站在楼下大厅的中央,抬头笑眯眯的看着布兰奇,比了一个脱帽礼的动作。
随后,布兰奇身边传来了柏妮丝笑嘻嘻的声音:“布兰奇呀,咱们三个有好久没有聚在一起过了!”
布兰奇笑道:“咱们三个在网上也没少聊啊~”
柏妮丝揽过布兰奇的肩膀:“那和现实中是不一样的~你的考试怎么样了?”
“老样子,我不可能有什么进步了…”布兰奇低下头,似乎在整理着自己的衣角。
伊利亚特走到两人的身后,低头看着两人,笑道:“其实我们学的也不怎么样,是不是啊柏妮丝?看见血就被吓晕了还想当医生?嗯?”
柏妮丝没好气的白了伊利亚特一眼,随后毫不客气的回怼道:“也不知道谁天天为了逃避训练不去狙击场跟父亲吵架。”
伊利亚特哑口无言,从眼镜上方翻了个大白眼,撇了撇嘴。
伊利亚特的父亲是一位陆军上校,所以,伊利亚特的生活自然和柏妮丝、布兰奇有着很大的差别。他平时都在家中为他建成的训练场进行训练,书面的知识也由家教进行授课,时间排的满满当当,根本没有那么多娱乐的时间。
“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找我们了?”布兰奇坐在自己房间里的真皮沙发上,疑惑的看着伊利亚特。
伊利亚特用袖口擦拭着眼镜,抬头道:“好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我爸爸最近好像特别忙一样,他两周了都没有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平时他几乎隔两天就会亲自检查我的训练情况的。”
柏妮丝摆弄着桌上的牛顿摆,侧头看向伊利亚特:“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我不清楚,我爸爸对他平时的工作向来守口如瓶的。”伊利亚特双手环抱,身体靠上沙发靠背,“我觉得,我很享受现在这个状态,我需要自由——自由~”
“自由~”布兰奇学着伊利亚特的语气,笑眯眯的重复了一遍。
他点点头,继续说道:“我长这么大了都没谈过女朋友,这一点很不好。”
布兰奇悄悄的看了柏妮丝一眼,柏妮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牛顿摆上,仿佛置身于整件事情之外。
“伊利亚特,你今年就要成年了对吗?”布兰奇忽然开口,“你想过…未来要做什么吗?”
“这个问题我问过自己无数次了,我做什么都很好,哪怕是去拾荒——”他拖了个长音,“只要不是像我爸爸那样……我妈妈……”
“别去想那些了…”柏妮丝忽然开口,“我们想想别的……”
伊利亚特看向布兰奇时,眼眶微红。
“未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成为医生,虽然我恐血。”柏妮丝尴尬的笑了笑,“布兰奇,你呢?”
布兰奇尴尬的揉了揉鼻尖:“抱歉啊……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未来…我会为它感到担忧,甚至惧怕。”
“那你喜欢的那位塔奇奥呢?她未来想做什么?她和你说过吗?”柏妮丝说着,看了看身边的伊利亚特。
布兰奇听到“塔奇奥”这个名字,立刻眼前一亮,挺直了腰背,笑眯眯的开口:“她啊,她说过,她以后想去当一个士兵…为国征战呢!”
伊利亚特不屑道:“那有什么好的,他这样的可活不长~”
“瞎说什么!”布兰奇狠狠的用眼神剜了一下伊利亚特,“塔奇奥才不会!她肯定比你死的晚!”
“那我就当你在祝我寿比南山了。”伊利亚特淡定的喝了口茶。
时间匆匆而过,假期末尾的时候,伊利亚特的父亲布拉德里克·劳·洛德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
“爸…”伊利亚特走进书房,看着眼前满眼倦怠的男人,“发生什么事了…?”
布拉德里克挥了挥手,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脸上布满了惆怅,那是伊利亚特从未见过的神情。
他不由得一愣,垂下眼眸。
他得知妈妈去世的时候,也会是这样吗?
“伊利亚特……你今年多大了?”布拉德里克忽然抬头,看着伊利亚特的双眼。那双天生眼角微红的桃花眼像极了他的母亲,他已经被葬在坟墓中的母亲。
“17,下个月我就18了。”伊利亚特重新对上父亲的目光,“发生了什么?”
他很是好奇,从来都在他面前英明一世,高大威严的父亲,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你的训练怎么样了。”布拉德里克开口。
伊利亚特几乎攥起了拳头,这么多年了,父亲和自己之间的对话好像从来都是“训练怎么样了”,他想要关心父亲的情况,然而他从来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不怎么样,下个月我就成人了,我会搬离这里,我讨厌训练,更讨厌您和我之间所有的话题都是训练,没有一点父亲与儿子之间的样子。”伊利亚特平静的说出了这段他从小到大都想吐出来的话,他准备了无数次,演练了无数次,每一次被父亲责骂后流着眼泪发狠的夜晚,每一次想念母亲的时候,他都会想,有一天,要把这些话说出来给布拉德里克听。
布拉德里克怎么都没有想到一向听话的儿子会说出这种话来:“伊利亚特!你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伊利亚特平静的注视着父亲,“我不想像您一样成为一名军人,成为军人就意味着要舍弃自己的家庭、爱人,意味着杀伐和冷血。我不想这样。”
他转身,拉开书房的门,又脚步一顿,转身对布拉德里克道:“您以为,我都忘了吗?相反,我不会忘记母亲被从湖里打捞出来的画面……也不知道母亲长眠在湖底的时候,有没有恨过您。”
他转身离开书房,房门被关上,留下布拉德里克独自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的起伏。
望着桌子上妻子的黑白照片,这个钢铁一般的男人悄悄掉下眼泪。
“是啊…奥罗拉……你会恨我吧…”空旷的房间中,只有布拉德里克得不到的回答。
伊利亚特跑出庄园,坐在河边的柳树上发呆,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
“伊利亚…伊利亚……”隐约中传来母亲奥罗拉的声音,“伊利亚,妈妈爱你。”
2岁那年,恐怖组织对布拉德里克的家人展开了追杀,父亲在外执行任务,家中的佣兵被全部杀死,母亲抱着他跑出曾经居住的别墅,在林间仓皇逃命。
离开别墅前,母亲报警后躲在地下室给父亲一遍一遍的拨打电话,得来的却是一句“在出任务”,随后便没了音讯。
母亲将年幼的他藏在一棵老树密密麻麻的外露树根中,那里有一个很隐秘的洞,狭小,避光,似乎是为伊利亚特准备好的藏身之所。
“伊利亚,好好躲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出声不要动!记住了吗?不要哭!把眼泪收起来!捂住嘴巴!”奥罗拉神色紧张,把孩子藏进那个树洞,又慌张的用树叶掩盖住附近的脚印。
“妈妈…”年幼的伊利亚特无助的看着母亲,眼角带泪。
奥罗拉最后拉住伊利亚特的小手,泪中带笑:“爸爸会来救你的,你会没事的宝贝。”
“伊利亚,妈妈爱你。”奥罗拉说完,深深看了年幼的儿子一眼,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与咒骂声,毅然决然的跑出了树洞前高高的灌木丛。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亲切的叫过他伊利亚。他从那之后的身份,只是洛德家的独子,家族的继承人。
那天,父亲和警员带人姗姗来迟,在森林另一端崖底的湖中打捞出了妈妈的尸体。
那时的天气那么冰冷,妈妈沉入湖底的那一刻,心是否也是冰冷的。
她那一刻,一定也在恨父亲吧?
如果父亲那时在家,妈妈还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