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的融雪村的拳馆,来了一个面生的青年。周围常在这里练拳的人从前都没见过他,不过这人练习得很勤,又不怎么参加比赛,过了一段时间也就没有人再继续关注他了。
“小子,自己到那边练去,这么好的位置应该给我们这种参赛过比赛的选手训练。”一个壮汉走上前说道。“怎么,我先来的不让练?”青年没有回头,自顾自练习着拳法随意回答道。“喂,蒙夫,有本事咱们比试比试,输了自觉滚蛋。”被称作蒙夫的青年没有搭理他。壮汉见自己被无视,多少有些气愤,但这家伙从没参加过比赛,也摸不清他老底。
“真是个怪人…”壮汉没有过多纠缠,转身离去。
但蒙夫并不是对拳击赛毫无兴趣,而是对参加拳击赛毫无兴趣。他以前练拳击,是因为身边有朋友,为了武装自己,为了保护朋友。不过现在——朋友们一个个都离开了他,去了其他地方生活。他没有人要保护了,所以不知道为什么练拳,估计只是消磨时间吧。
第二天晚上,正是今年的地下拳击大赛决赛,对决者是一个壮硕的男人和一个女子。因为是地下拳赛,并没有男女分开比试的规则,只是简单限制了了天赋者不能使用能力。所以在融雪村,拳头就是最硬的道理。就算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得了总冠军,那也会成为整个村子拳击圈最有话语权的人。这么举例可能有些夸张,但近几年来的融雪村人倒是没什么可不信的,毕竟蝉联了四年总冠军的选手是个女人,而且也并不是看上去鲁莽壮硕的那种,她的外表看上去甚至还有些温柔优雅的意思。当然,这样的人出现也轰动了整个融雪村拳击圈,不少人好奇去搜查这位女侠的资料,她的名字叫汀颜,但似乎是个孤儿——无依无靠,独自一人在村子里生活。这么一想,故事倒是通顺了不少。年幼时家人被恶人所杀,背负着信念练拳,长大后称霸整个村子,成为最强的一个。也正是这样的传言,传到城里后为融雪村引来了不少游客,也不乏一些城里的作家把这样的故事写成书售卖。
蒙夫就看过几本关于汀颜的书,但都不如这几年来在地下拳赛观战来的有实感。她的拳法真的很强,强到一向吵闹的观众席一到她的比赛就变得鸦雀无声,只留场上打斗的声音。
随着第一回合的哨声响起,对手没有急着出圈,而是仔细观察着汀颜的眼神,试图分析她想要出拳的方向。但她的进攻思路又怎能如对手所想的一般简单,假意上前一步,在他举手格挡的同时迅速后撤,又在一瞬间附身撑地再次向前,一个扫腿将对手翻倒在地。这一番动作让观众席本就安静的观众们更加说不出话来——她的动作太快了,完全不给人思考的时间。对手的男人站起,眉头紧皱,地下拳馆的蝉联冠军果然名不虚传,实力果真是恐怖...这次,他没有再多做观察,而是直接闪身来到她身前重重一拳轰出。汀颜没有闪躲,用双手接住了这一拳,同时一脚踹出直袭他的腹部。这一招显然是被对手猜到了,拳头向下一砸,化解了这次攻击。汀颜收腿,双拳迅速向前冲击,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对手的两肩。男人刚反应过来,才发现两只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被汀颜一脚踹到了台边。
这里的规则向来都是一局定胜负,很显然,汀颜又赢了。这已经是她蝉联的第五届冠军了。她欣然拿过了奖杯,露出爽朗的笑容,对着台下说道,“明年的比赛,我不参加了。”刚刚还在热烈欢呼的观众席又一次安静,似乎都不相信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有这样实力的人,居然不想继续霸占融雪村第一人的位置?“给你们留点机会。”汀颜笑着走下了台,往后场走去。
顶着沸腾的观众席,蒙夫独自从正门离开,绕过了拳馆来到后门的空地,但却没有见到汀颜。蒙夫有些失落,他想问一些问题很久了,但从不参赛的他没有机会与她交流,也从未在场外找到过她。至于专门去调查她的地址上门提问之类的,他不感兴趣。
“在找我?”一道愉悦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蒙夫立刻回头,就发现了双手插兜嬉笑着的汀颜。一时间,他有些愣住了。她真的是地下拳赛的蝉联冠军吗…她看上去——还挺可爱的?“来找我又不说找我干什么,是很可疑的哦?”汀颜走上前笑道。蒙夫这才回过神来,“嗯,想问你些问题,你方便吗?”“行啊!那边有椅子,坐下慢慢说吧。”
两人来到一旁河边的长椅上坐下。“你不怕会有很多人出来找你吗?”蒙夫问道。“不啊。敢来找我的都没几个,应该是怕我揍他们吧?”“哦…”“你从前门绕过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个?”汀颜疑惑道。“不是。我想问的是,你的家人,真的不在了吗?”“嗯,是吧…我离开他们了。”“那既然没有想要保护的人,你为什么要练拳击,为什么要参加比赛呢?”“为了赢啊!”蒙夫沉默,只是为了赢吗…他不理解,赢了又能怎么样呢,得到奖金?但没有家人分享,这些奖金拿了又有什么用呢?“奖金我大多数都捐掉了,留一点够生活就行。”汀颜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说道,“我在训练馆注意过你,不过倒是从来没在比赛里见过,没参加?还是没有赢过初赛?”她问的很直接。“没有参加。所以我想知道,你参赛的原因。”“下次你可以试试。赢的感觉很好,你会喜欢的。”“那你为什么明年又不参加了?”“因为我知道我一定能赢了呀!我现在就是这个村子里最强的人。我不参加之后,会有更多人可以体会到赢的感觉——你就可以啊,明年参加比赛吧,我看好你。”蒙夫不知道说些什么,或许他真的应该参加一次比赛试试。“还有想问的嘛?没有我就先回家啦——”汀颜起身说道。“等等——”蒙夫叫住了她,“我可以…跟你打一场吗?”汀颜怔了一秒,“现在?”“嗯,可以吗?”“好,来吧。”
蒙夫走上前,没有犹豫地出拳,汀颜向后躲闪。随之而来的是蒙夫非常迅速地不停向前冲拳,但不出意外地,每一拳都被轻松挡下了。汀颜没有认真打,蒙夫能感受的出来,随机转身一脚绊在了她脚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汀颜向后摔去,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来,但同时抓住了蒙夫的手腕,两人就这样叠在一起倒了地。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蒙夫看着汀颜近在咫尺的脸颊,眼神躲到了一边去,慌忙爬起了身,“你…你轻敌了。”此时的汀颜还坐在地上,呆愣愣地看着蒙夫,“好像,好像是…”沉默了一会儿,汀颜率先开口道,“那个,你——叫什么名字?”“…蒙夫。”“嗯,蒙夫…那什么,你如果想参赛,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的。我家在融雪村最北面,最靠近山脚的那个房子——”“好。”“那,再见啦?”“再见。”
汀颜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原处的蒙夫,转身往回家的方向去。她感觉有些奇怪,明明只是轻敌了被绊了一脚而已…她狠狠摇了摇头,“都怪蒙夫,他竟然出阴招…”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她却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撇了撇嘴,“如果这种与前招变化极大的出奇招式能被他用在比赛里,似乎还不错…”想了想,汀颜又自言自语道,“要是他以后来找,一定能帮他成为下一个第一——”
蒙夫回到家。不知怎么的,今天回家的路上总感觉怪怪的,沉不下心来,而且没觉得冷。他随手从墙上扯下了一张宣传单,正是地下拳赛的报名方式和介绍。“赢的感觉…很好吗…”报名下一届的时间还有很久,再考虑考虑吧…蒙夫还是将拳赛介绍放在了旁边,他现在只觉得胸口有些闷,想早点休息。
一片漆黑,看不见卧室里的任何东西。蒙夫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他还记得,以前的自己是一个很乐观开朗的人。他的身边有一群很好的朋友,整天呆在一起,过得很开心…他还记得朋友们见到他练拳时,都对他说,“蒙夫,等你练得厉害了,可得保护咱们啊!”他很喜欢那种被需要的感觉。但现在没有了。似乎就是在一瞬间,朋友们都不在了,自己也变得无用了。他需要拳击来消磨时间,来消磨他的生命,但拳击不需要他。想着想着,蒙夫就睡着了。天天都是这样。
清晨,蒙夫就推门而出。他打算去找汀颜。他还想了解更多,关于拳击赛的意义,关于赢的意义,或许可以了解…他自己的意义。汀颜家的门铃有些老旧,拉了两三遍才拉响,不过很快就有了回应。“蒙夫?没想到你今天就来找我了——想参加比赛?”汀颜笑着看向他说道。“还没决定好,但我想找你练拳,你有时间吗?”汀颜一时没反应过来,“叫我出去一起练拳?”“嗯,如果你不忙的话。”“那你等我换个衣服的,很快就来。”蒙夫应了一声,独自站到了一边去。
汀颜换衣服并没有叫他等太久,约莫五分钟就开门走了出来。“拳馆?”汀颜问道。“拳馆的人是不是都认识你?”“应该算是吧。”他其实也觉得拳馆里舒服些,既不冷,还有设备能用,但以汀颜在拳击圈的知名度,他不想惹麻烦。“能去你房子后面的山里吗?”“诶?为什么会想去那里?”汀颜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想到了他这么提议的原因,“行,那就去山里好咯。”“嗯。”
“汀颜小姐——”“嗯?”走在路上突然被喊住的汀颜回头看向蒙夫,“怎么了吗?”“赢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听到这,她不由嬉笑道,“你怎么这么在意这个问题呀?”“不知道…”
“你会知道的,等你赢过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