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佐子（2）

天色已经很暗了，可羽宫下人营房中却有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

正是白日里说了徵宫闲话的下人之一。

这天气并不冷，身上的被子也不算薄，可他却觉得越来越冷，简直像是在寒冬一般。他裹紧被子，盯着墙壁想要入睡，却怎么都无法产生睡意。

就在他越来越焦虑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墙壁的缝隙里似乎夹了个什么东西。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墙壁缝隙夹着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黑色的字体写着几排文字。

天黑再加上他并不认识多少字，只隐约辨认出上面有中、又等字。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被这玩意儿搞的有点难受，觉得这纸条出现的时机实在诡异，一时间毛骨悚然，不由自主的将它搓成一团扔到了旁边。

“最后一句是什么？”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来。

他有点愣，但能听出来是与他白日里搭班的小吴的声音：“什么最后一句？”

小吴说：“刚刚纸条上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他发笑：“我又不认识几个字，我怎么知道最后一句是什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我还以为就我一个睡不着呢。”

声音顿了片刻，突然唱起歌来：“是谁听见乌鸦歌唱，是谁看见雪花飘荡，是谁被丢在路中央，谁又逃的仓惶。我的样子多么可笑，血肉模糊还唱着歌谣，是不是快要把我忘掉？来我的泥沼。我的腿没有了，你的给我好吗……”

他反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小吴大半夜的竟然在唱歌：“你声音小点儿，大晚上唱歌再把别人吵醒了，以后被穿小鞋我可不帮你。”

“我刚刚唱的歌，最后一句歌词是什么？”

他挠挠头：“最后一句歌词？我的腿没有了，你的给我好吗？”说完自己抖了下身子，“小吴啊，你这是哪儿听来的歌，怪渗人的。”

小吴再没发出声音来。

“小吴？小吴？”

他起身借着月光去看，只见本该躺在铺上安睡的小吴悄无声息地趴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他的表情惊恐无比，眼睛还大大的睁着，而最让人恐惧的，是他的左腿整整齐齐的被截断了。

人已经死了，可不知什么东西用小吴的声音尖锐的笑了起来，开始重复着最后一句歌词：“我的腿没有了，你的给我好吗，我的腿没有了，你的给我好吗——”

“啊啊啊啊！！！”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扑到旁边床榻上开始大力推搡睡着的其他人，奇怪的是，他们都跟睡死了似的，怎么叫也叫不醒。他朝着门口冲了过去，但到了门口，却怎么都推不开面前的没有上锁的门。

“救命，救命啊！！！”他浑身颤抖，听到有咚咚咚的声音到了他的身后，一双冰冷的手，触碰到了他的肩头，剧烈的疼痛从左腿传出，他倒在地上，看到了一根满是鲜血的腿，突兀的立在青石地砖上。

他眼前开始有黑暗浮现，而脑海里，却在不断的重复着歌词“我的腿没有了，你的给我好吗”。

一切都安静下来，他失去了意识。

第二日清晨，羽宫营房中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声。屋子外已经围了几个侍卫，有的人在尝试着开门，有的人在窃窃私语。

有侍卫去禀告了执刃，怀疑宫门之内仍有无锋作祟。宫门刚遭受重创，各宫活着的家眷都在守孝，听闻此等怪事，纷纷带上兵器跟着执刃宫鸿羽前来一看究竟。

到了地方，宫鸿羽一看，发现那间被围起来的屋子门口溢出了红色的鲜血，顺着石板路往外淌，从这出血量上来看，里面的人肯定是凶多吉少。

尖叫的是屋内刚睡醒的其余下人们，他们一大早就受到此等暴击，吓的直拍房门要逃出来。奇怪的是，拍了许久纹丝不动的房门，竟在执刃等人来后，自行打开了。他们一窝蜂跑出来，蓬头垢面、惊恐地抱头躲到了人群最后面，不敢再看一眼。

只见屋子中央，躺着两个人，两人都倒在血泊之中没了气息。然而最引人注意的，却是他们身体上缺失的那部分——两人的左腿都没了。

这两人在死前肯定都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即便是死掉了，脸上也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恐，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鲜血是从缺失的左腿上流出的，淌了一地，覆盖了整间屋子。

宫紫商目光惊恐，吓得花容失色，一时叫不出声来，宫尚角往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宫远徵个子太矮看不到什么，但从前面人腿的缝隙间，隐约看出死了两个人，死得应该还很惨，他左右看了看，学着宫尚角的样子，伸出小手想替面色苍白（？）的路佐子遮住眼睛。

路佐子正在心情愉悦地欣赏自己来到这个副本的首个佳作，眼前突然出现小小的手，不稳地晃来晃去，她偏头看去，小宫远徵正踮着脚，铆足了劲儿想替她挡住眼睛，一脸认真的样子。

这个半路认的便宜弟弟在她心里在这一刻有了沉甸甸的实感。

路佐子盯着面前一身白的小矮冬瓜，枯槁瘦小，营养不良，她垂眸，将小孩儿抱到了自己腿上坐好。

小宫远徵眼前的场景变换，视线突然变高不少，他瞪圆了眼睛，第一反应是轻拍了拍路佐子的腿，蹬蹬脚想要下去，结果被路佐子用斗篷包裹得严实实的搂在怀里。

“没事，压不坏姐姐的腿。你太轻了，得好好补补。”路佐子皱眉，早上湿气阴冷，宫远徵还小，穿得又不保暖，好在她出门时为了装装可怜样子顺了件斗篷出来。

小孩儿有些扭捏地翘翘脚，手被裹在斗篷里拿不出来，他整个人像只毛毛虫似的被姐姐抱在怀里。

路佐子身形瘦弱，也不是个健康养着的样子，可小宫远徵就是觉得，姐姐的怀抱很温暖很有安全感，他偷偷地往她怀里又靠了靠。

这几天神经绷得太紧，一旦寻到了可靠的巢穴，浓浓的睡意就涌了上来。小孩儿眨巴眨巴眼睛，想要强撑着听执刃说话，可连揉眼睛的手都腾不出来，眼帘慢慢阖上又瞪开。

路佐子见他困了，将人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隔着斗篷轻拍着哄着：“睡吧，睡吧，有姐姐在呢。”

“姐姐在，就不用撑着了，安心睡吧。”

于是小宫远徵像是终于归巢的小雀儿，将头埋到绒毛中，隔绝了外界的纷纷扰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