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出门穿的是件黄色的衫子,像只小黄鹂一样。眼睛滴溜溜看着摊子上的玩具小吃,一手被宫尚角牢牢牵着怕人太兴奋跑丢了,一手拿着香喷喷的刚买的炙肉,边吃边逛。脚下踢着石子,石子一跳一跳,就像蹴鞠一样。
用力稍大,一脚将石子踢进了人堆里。“哎”她下意识目光追过去,快走几步,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街边的一个热闹之所。这是一幢小楼,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宫尚角怕这腌臜地污了她的眼,领着她就要去别处玩。
小荷似有所感地回头,蓦然与二楼往下看来的紫衣女子对上了眼,那女子笑得很温柔,可偏偏这笑容让小荷突然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她停下了脚步,再细细看向牌匾处认字。
——万、花、楼。
告状忘了告这处了!
复仇之火腾地升起来,小荷拽着宫尚角不肯走了,指着万花楼气咻咻的:“角角,这里不是好地方,当初我差点儿被拐进来,为什么这里还能开门、还有人进去玩乐?!”
宫尚角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带了人、计划一锅端了万花楼的部署,小荷眼尖地发现熟人拂容君贵公子打扮,乐呵呵地摇着扇子就要进楼,一把将他薅住。
拂容君寻欢作乐的路半道崩殂。
“拂容君?你来这里做什么?”
生气的小荷力气很大,至少拂容君努了力、憋着股气也没挣脱:“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他整了整发冠,不管怎样,形象不能毁了,“来找乐子、寻逍遥快活啊。”
“这儿就不是一处好地方,这儿是人拐子的窝点!”小荷咬牙威胁他,“你若是敢进去,我就告诉阿英,让她把你的腿打断了!”
“我找姑娘弹弹琴、唱唱曲儿也不行了?”拂容君直呼冤,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什么人拐子的窝点?这里不是听戏唱曲的地儿吗?”
“谁告诉你这儿是听戏唱曲的?”
“宫子羽啊。”拂容君毫不犹豫卖掉小伙伴,“我问他旧尘山谷哪儿最好玩儿,他说万花楼里的姑娘们多才多艺,跳舞、弹琴、棋艺样样不在话下,还有解语花可以解忧,我就来了。”
“都聚在这儿做甚,不继续逛了?”玄英提着兔子灯,宫远徵捏着个小老虎面具,比划着往脸上戴。
“阿英!”小荷见了她,嘚啵嘚啵告状,还顺带上了拂容君。
玄英边转着手中的兔子灯边听,脸色不详,轻飘飘看了眼想跑又不敢跑的拂容君,目光落在面前的万花楼上。
“有些事,凡人确实难做。可本帅不是凡人。”玄英听完原委,将兔子灯递给宫远徵示意他暂时保管一下,一旁的拂容君松了口气,“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的心情都很好,吓到无辜的人就不好了,那我就用温柔的手段清场吧。”
吟咒声响起,气息自玄英周身荡开,时光的流动仿似静止了一瞬,下一秒,路人们三三两两回过神来结伴归家,几息之间,店铺关了门,小贩们收了摊,街上变得空空荡荡的。
拂容君看得愣神:“你……怎么做到的?”
“只是给他们下了暗示,夜深了,该回去睡觉了。”玄英一摸腰,启魂鞭落入手中,千年前的绝品法器,以万年沉血木为柄,九万九千条血藤揉制而成,鞭响可彻天,“小荷,看好了,我教你鞭子该怎么耍。”
玄英收敛心神,抬手甩起启魂鞭,只听噼里啪啦一连串震响,万花楼门前的石路碎裂,不用法力,正是鞭身自带的雷电作用。
“里面管事的出来吧,有笔生意谈一下。”
迎客妈妈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这阵仗她真没见过,客人们中了邪似的集体离开不说,门口还有几男几女闹事,遂拉长了腔调出门:“我们万花楼只是小本生意,这位姑娘你……”注意到门前地裂石碎的异象后,耍滑声戛然而止,对上玄英提着长鞭似笑非笑的眼神,咽了口口水,哆嗦着身子,畏畏缩缩,“……这是要谈、谈什么生意啊?”
“你就是这万花楼管事的?”玄英掂着鞭子往二楼瞄了瞄,刚刚那处有位姑娘,现在不见了,她笑意渐深,“本帅要谈的是生死的生意,叫你主子出来,你还不够格。”
她长鞭一甩,笑容不变,截住空中刚被人放飞的信鸽,鸽子受惊咕咕叫个不停,玄英将它脚上绑着的小木管取下抛给宫尚角,一手顺着它的毛摸:“嘘。看在你算是本帅同类的份上,安静点,饶你一命。”
鸽子缩着脑袋不敢吱声了,宫尚角看完木管中的消息,脸色变得铁青:“这万花楼是无锋据点。”
“无锋?那更好办了。”玄英顺手将鸽子放在肩头,手中的启魂鞭隐隐透着雷光,扬声喝道,“楼梯转角处的姑娘,是要本帅请你下来吗?”
紫衣走下楼梯,莲步轻移到门口,温柔地笑着,这丝丝柔滑的笑意中藏着波浪漩涡,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你是无锋的人?”
紫衣挥手娇笑:“姑娘说笑了,我只是一介弱女子。刚刚还在楼上房间里喝茶,听着外头声响太大,这才想下楼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玄英点点头,幽幽一叹:“若本帅是个普通人,大抵真能被你这幅柔弱的模样骗了去。只可惜久经沙场的人对杀气极为敏感,这位姑娘,这楼里楼外杀气没隐藏好的,可不止你一个啊。”
话音刚落,启魂鞭出。风起云涌,电闪雷鸣。暗处的无锋刺客们身影掠动而出,宫尚角宫远徵拔刀迎战。
拂容君灯笼玩具小食抱了满怀,头上还窝只刚飞来避难的鸽子,左看右看带着小荷寻了处看起来不会被波及到的地方苟着。也不提前通知一声,一言不合就开打,一个两个三个的,东西全往他身上塞。
三人齐力合作,不到一炷香功夫,万花楼成了废墟,一地无锋刺客的尸体,紫衣成了具焦尸,死前在玄英不解的目光中自己划破血肉,那血被电得都成黑的了,迎客妈妈自己找根柱子一头撞死了。
玄英一甩鞭子,回头。宫尚角用手帕擦拭着长刀的血,而宫远徵手里紧紧握着把短刀,锋利的刃上沾满了血液,正顺着他的手往下滴,身上和脸侧也沾了粘稠的液体,狐毛衣领被血迹溅成了一簇一簇。
一看就是没有近身杀过人,这血脏了他一身。
玄英从拂容君怀里捧着的众多物品里抽出块绢布和一壶酒:“脸转过来,怎么不学你哥随身带块手帕。下次杀人记得躲着点血,别把自己熏到了。”
想说手帕自己也带了、只是一时半会儿不知从哪儿擦起所以在发呆的宫远徵咽下话,乖乖转过脸去,玄英挑起他的脸,用浸湿了果酒的绢布替他仔细擦去血渍。
果酒喝了不会醉人,可宫远徵只觉得自己已经醉了,要不然两颊怎么会感觉越来越热。
玄英擦完端详了会儿,略过他水润润的双目和酡红的脸不谈,她擦得还是挺干净的。
“小荷。”玄英唤来小荷,将启魂鞭交给她,“这是法器启魂鞭,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就用它防身。”
红色软鞭通身环绕着金光,小荷接过它,看了好几眼:“阿英,我怎么觉得这鞭子很眼熟?”
“眼熟就对了,是阿璃兵器库里珍藏的,给你挑了个趁手的。还得多谢拂容君将兵器库洗劫一空了,要不然我都忘了还有它的存在。”
又被点黑历史的拂容君苦哈哈地笑,谁都没有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