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像王那样的大英雄!”老父牵着幼女,幼女手中举着花环,配色非常猎奇,编织的人手艺显然不成熟,花儿们东一朵西一朵地摇摇欲坠。
“成为英雄可是要付出代价的。”老父将她扛在肩头,落日余晖洒在二人的脸上。
“什么代价?”幼女想了想,挥了挥小拳头,“我会努力练功的!”
老父呵呵一笑:“你会牺牲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是多少啊?是这么多,这么多,还是这么多?”幼女抡圆了臂膀一圈圈比划着。
“多到……让你后悔……”
这是梦。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父女俩路过的玄英无比清醒地认识到。
她垂下视线,梦都是相反的。她没有爱女的老父,也没有人告诉她,成为英雄需要付出什么。
场景一变。撩袍,屈膝,顿首。利剑佩玉,衣冠染香,跪拜之声彼伏。
征战归来的少帅半跪在殿前,王将佩剑悬于她头颅上方,封取得赫赫战功的她为主帅。
“子不杀父,父必杀子。”王的声音幽冷无情,又含着一丝审视的意味,像条毒蛇,嘶嘶地甩着蛇尾。
她登上主帅的位子,上一任主帅,她的父亲,便没了存在的必要。
“杀了他,你会是玄鸟族新的主帅。”
玄英再没有哪刻觉得自己的血如此冷过。她分明披着白底绣金的袍,可华美纹样由腥臭血污织就,皓皓之白是累累白骨堆积。
玄鸟族什么时候成了这样,还是从一开始就是烂的?
她浑浑噩噩地沉默着回府,推开那扇门。她的父亲只留给她垂着头僵直的背影,轻轻一碰,那在她从前看来无所不能的伟岸便摔了个粉碎彻底。而这一幕,被她那些听闻消息后赶来的亲人们不偏不倚撞了个正着。
玄英并没有流泪,只是定定睁着眼,茫然四顾,觉得眼睛好痛。
新的主帅走马上任,代价是失去了家的温度,即便从来没有感受过,如今更是彻底断了她这份念想。
后来她被折断四翅抛弃时,新任少帅狞如恶鬼的笑脸离她渐渐远去,她的亲人们围在崖边俯视她的坠落。
她的眼睛不再痛了。
她想,父亲,那个时候,我没有笑的。
虽然,也并没有哭。
……
玄英睁开双眼,她的神志已经清醒了。她一醒,守着她的宫远徵就察觉到了,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给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手自然地搭在她脉上。“你醒了,哪里还有不适?”
玄英眨巴了两下眼睛,她的恢复速度极快,醒了也就代表着好了。火克金,碧海苍珠这些年虽对她有所压制,甚至有拖后腿的嫌疑,爆发时恨不得将她这宿主一同灼烧殆尽,平息后又似发好心用涅槃之力替她疗伤,误打误撞让她的身体更抗造了。
“咳,实际上,已经好了。”玄英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琉羽照顾她时都没这么婆婆妈妈过,手放在肚子上揉了揉,不知躺了多久,饿得慌,直言道,“我饿了,有吃的吗?”
“啊?哦,你饿了啊。”宫远徵咽下心头的失落,移开视线,勉强不去看她散着发初醒的模样,“你想吃什么?我去吩咐厨房做。”
“都行,我不挑嘴。”玄英舔舔唇,瞥了闻言有些苦恼的他一眼,又添了一句,“有圆子吗?挺想吃汤圆的。”
宫远徵离开后,玄英起身下地,推开房门,晨光铺洒了她一身。天上的瘴气已经消退,再不会往复,玄英深吸一口气,阳光虽衬得她面色略显苍白,但也令她眼中的光亮极为耀眼,唇角一扬:“管他牛鬼蛇神,尽管来战,本帅奉陪到底。”
在她房前空地转来转去等着挨夸的拂容君见她这么快就能自如下地了,惊叹不已:“壮士!恢复得可真快。”
“小荷呢?”玄英沐浴着暖阳。没有鸟类不喜欢阳光明媚的日子,这让他们可以展翅高飞。
“她呀,妖力用过头了,还榨了些出来为你疗伤,在荷花池里修养着,她相好守着呢。”玄英眼神瞟过来,拂容君立马轻咳一声,正了正衣冠,“本君为她施展了净神诀,相信很快就能恢复了,就是没你这么快。”
“多谢。算本帅欠你一个人情。”
没等拂容君的自得之色浮于脸上,玄英不紧不慢接着道,“不过仔细算来,本帅先是从伏妖阵下救了你,又训练你助你修为上涨,再者送你净化瘴气的功德一件,你欠本帅三个人情,抵掉一个,还剩两个。”
拂容君看着竖到他眼前的两根手指,目瞪口呆:“还能这么算呢?”
“怎么不能了?你小子,记得还哈。”玄英摆摆手回房间。
拂容君纳闷:“你不是好了吗?又回房做什么?”
“等圆子送圆子来啊。”玄英一撩衣袍坐在榻上,“本帅饿了,走不动路。”
拂容君远远瞄见那带毒的小刺猬端着托盘来了,思考了下自己留在这儿蹭饭的可能性,果断脚底抹油走了,他也没来得及品尝品尝人间的美食呢:“本君去替你看看小荷恢复的如何,不用多谢,实在感激的话划掉一个人情就好。”
玄英轻笑一声:“谁要谢你了。”
新来的厨娘手艺巧,常做些新面点,连汤圆也包得比旁人大上好一圈,白玉一样的汤圆胖乎乎挤在勺中冒热气,玄英的面容被模糊得不真切。
她默了片刻,看看这面前的大碗汤圆和一小空碗,两把勺,有些不可置信:“就这一碗?我们俩分着吃这一碗吗?”
“汤圆吃多了积食,你身体刚好些,半碗足矣。”宫远徵分着汤圆,舀了三颗到小碗中,在玄英痛心的目光中将大碗推过去,“分好了,这些归你。”
玄英扫了眼,嚯,她有五颗:“你怎么就吃三颗,能吃得饱吗?”
“我很少吃早茶,三颗汤圆足够了。”
玄英顶级理解:“懂了,陪我吃是吧。”
宫远徵低低地嗯了声,强迫自己看向勺里圆滚滚的团子,张嘴去咬,刚煮出来的汤圆内馅烫,他只咬下近一半,淡黄色的花生馅涌出,占满了勺子剩下的空间,叮嘱玄英:“刚煮出锅的,小心烫。”
已经开吃第二颗的玄英:啊?小心什么?
她眼皮半抬看过去,雾气朦胧间,宫远徵嘟着嘴冲汤圆吹着气,小舌试探性地伸出来测测温度,若是还烫着,就赌气似的吹得更猛,若是能吃了,就啊呜一口将勺子上的半颗汤圆送入口中,吃得满足又惬意。
像只小猫似的。
玄英收回视线,吃下最后一颗汤圆,端起碗将汤也喝了个干净。
怪哉,她皱皱眉,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刚刚好像被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