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守在床前安抚了好一阵子,云鱼才稍稍平静了下来,他继续拿过一旁的毛巾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
小心翼翼的动作,丝毫没有半分不耐烦。
后半夜的时候,云鱼缓缓睁开了眼,看着彻夜守在自己身边的乾隆,心里涌过阵阵暖流,她原本只想抬手轻轻摸一下他的脸庞,没想到她会那般虚弱,刚刚一个抬手就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下意识便轻轻咂了一下嘴巴。
乾隆本就睡得不熟,云鱼只不过就是一个抬手的动作,假寐的眉眼瞬间恢复了清明,“别乱动,小心又疼了。”声音还带着几分疲惫的沙哑。
“永珺呢?”她轻声问道。
“被嬷嬷抱下去了,这会儿恐怕正睡得香呢,等睡醒了朕再让人抱过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常太医说了,你现在还不能下床,出了好多血,身子太虚了,得好好卧床修养,要是一不小心恢复不好了,以后啊,可有你受的。”
乾隆边说着,边宠溺地给她掖了掖被她挣开的被角,云鱼看着他正在给自己掖被角的手,眸光顿了顿,便伸手抓过他的手毫不留情地在他的手腕处咬了一口。
乾隆看到了她的动作,却没有任何的闪躲,任由她在自己的手腕上留下了一整排的牙印。
“你怎么不躲?”片刻后,云鱼松开了他的手,问道。
“不躲,昭儿那么疼,朕心甘情愿。”
闻言,云鱼的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一阵红晕,“我饿了。”
“想吃什么?朕让人给你去做,不过你现在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要不要让人给你熬点鸡汤?”
“好。”
云鱼看着烛光照耀下的乾隆,笑得很是开心,对她来说,他真的像极了一个合格的丈夫。
只是看着看着,眼前的画面竟开始摇晃起来,乾隆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云鱼的耳边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她好久都没有再听到过的声音。
“昭昭!”
闻声,云鱼愣住了,唇边的笑容紧跟着消散不见。
妈妈!
“昭昭,你快醒醒啊,你真的忍心丢下爸爸妈妈吗?昭昭!爸爸妈妈好想你呀,醒过来好不好?”
“昭昭,别睡了好吗?”
云鱼攥紧了手中的杯子,感觉又开始浑身颤抖了,她好久都不曾再听到妈妈的声音了,还记得上次还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只不过上次是在梦中,声音也好似远在天边,听得不是那么的真切,可是这一次,声音明显清晰了很多,就好像是在她耳边说话似的。
“昭昭......妈妈的宝贝女儿!醒来看看妈妈好不好?”
“爸爸也在呢,闺女,快起来,爸爸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可乐鸡翅。”
又是一声声的呼唤,带着浓浓的哭腔和鼻音。
是爸爸妈妈在喊她!
这刻在骨血的声音就像是刀子一样瞬间扎在了云鱼的心尖上,疼得她浑身发颤。
“昭儿!昭儿!鸡汤好了,朕喂你。”
一时间云鱼的脑海中回荡着三个人的声音,她摇了摇头想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可再睁眼时竟是白花花的房间和滴滴作响的仪器。
云鱼有些不敢置信,她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刚刚映入眼帘的一切就好像在做梦一般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乾隆一手端着鸡汤,一手拿着汤匙在嘴边轻轻地吹着。
“来,张嘴!这鸡汤闻起来可香了,昭儿一定喜欢喝。”
乾隆笑道,看向云鱼时才发现她坐在那里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如纸,再加上眼神都有些呆滞,整个人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浩劫一般。
他当即便放下了碗,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昭儿?”
“昭儿!”
遥远的声音和近在咫尺的声音在云鱼的脑海里不断地交织着,此起彼伏。
不知为何,云鱼竟觉得有些惶恐,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她可能要回家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突然,但她脑海中不停地闪烁着白花花的房间,滴滴作响的仪器,还有妈妈趴在床前声泪俱下的呼喊,爸爸眼眸通红的隐忍,还有自己身上的呼吸机。
一声一声,交错着,又重叠着,还有自己曾经做过的梦,大红嫁衣死在了乾隆的怀里,还有贡唐活佛沾染梵音的吟诵。
最后终于在云鱼的脑海中全数炸开,像是烟花爆裂的那一瞬。
云鱼看着眼前的乾隆,看着他担忧的眉眼,从清晰逐渐变得有些模糊,直到眼前即将陷入一片黑暗时,她用力甩着有些昏沉的脑袋。
不,她不能这么突然离开。
他会难过的。
她还没跟他说再见呢!
她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清晰的疼痛还有熟悉的血腥气瞬间笼罩在她的鼻尖,充斥着她所有的感觉,终于,她恢复了一丝清明。
“昭儿!怎么了?是不舒服了吗?”
“别咬舌尖,快松开!”
“太医,小路子,给朕把常寿找来!!!”
“弘历......”云鱼死死的拽住了乾隆的胳膊,艰难地开口道。
开口的那一刹那,鲜血也跟着溢出了嘴角。
“弘历,我可能要回家了,我爸爸妈妈在喊我了。”她声音微弱,神色隐忍,似乎在和什么强大的力量做着对抗一般。
那一刹那,乾隆双眸猩红,下一秒,他便面色惨白地搂着云鱼,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他一向镇定自若的脸上带着无尽的恐慌,他声音颤抖,一字一句道:“昭儿,你不是说会带着朕吗?不是说不会食言吗?可不可以不回去,求你!好不好?”
“昭儿,别离开朕,没有你朕会死的。”
“昭儿,你不要朕了吗?不要朕和永珺了吗?”
“别走好不好?”
乾隆声音颤抖,眼眸猩红,一句一句都极近乞求。
云鱼感觉自己的灵魂在不受控制地剥离着,她拼尽全力的想要反抗却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意识在一点点的消散,他说的话她都已经听不清了。
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一字一句说的郑重且艰难。
“弘历,照顾好自己,你好我就好,不管我在何处,不管能否在相逢,你都会在我心里,喜欢只是开始,爱你永远不会结束。”
“弘历,我还不想和你说再见。”
“曾经有人问我,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我说,我深爱一个人,我想要给他最好的结局,仅此而已,我在赌,赌一切不可能的幻想,以不灭的希望做赌注。”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会再想办法回来见你的,照顾好永珺,等我!”
“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人。”
“你听,我妈妈在哭,他们在喊我......回......家了,弘历,再......见了。”
“弘......”
云鱼的话还没说完,她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一声再见,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