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在房间的一角,屋子里便空无一人。我和往常一样走进墓园,墓园的一角盛开着一大片黄色的玫瑰花,我不知道那是谁种的,但我被它们深深吸引。一如既往的,我开始临摹那些高贵的花。守墓人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子,每次总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然后走开,身为一名艺术家,我并不在意他的怪异举动,今天也是一样,但我总觉得今天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哀伤,有些欲言又止,又匆匆离去。墓园里很少有人的行踪,常看见一位身着西服的贵族青年在一座墓碑前沉思,**草扫了一眼墓碑,从年龄上看死了七八年了,名字我没有看清楚,或许是他的父亲,又或许是他的老师,说起来…恩师去世将近一年了,我倒是没有他这般尊敬师长,我没有和他搭过话,他也从未抬头望向过我,陌生人还是互不干扰为好。
金黄色的玫瑰静静绽放,宛如贵妇人一般优雅华丽,或许只有古老的炼金术可以造就这般灿烂星辰,浓烈的香气并未能吸引来蜂蝶,墓园是一个不配拥有生机的地方,哪怕只是一只渺小的昆虫也不愿意涉足,这些玫瑰也一样,像是由黄金制成的艺术品,高贵,完美,冰冷,被束之高阁,然而我并不介意,即使这里常有来人失踪的传闻,我能感受到那些灵魂在我脚下哭泣咆哮,但这与我何干,我们素不相识,自然也不必相知相守。我开始那幅画上色,那桶颜料是经过处理的黄金,因为我觉得只有黄金的颜色混合着白色所产生的那种色彩才配得上这些玫瑰,我没有什么金钱的概念,兴许是因为父亲从未告知我金钱的价值,又或许我从小生在贵族,见惯了家族间的利益交易,那种时候就不仅仅是金钱上的转换了,走神了,我重新拿起笔,那个守墓人出现了。
我本以为他要打扫墓园 ,他却径直向我走来,“你喜欢这些花吗,先生?”我点点头,刚想开口询问这些花的来历,他却先我一步开了口,“花的主人让我告诉你,若是喜欢,就带一朵玫瑰走吧,没有一朵玫瑰花是永生的,他们迟早会走向凋亡的。”“但在调亡之后,又会绽放新的花朵。谢谢他的好意,让它们自己走完一生吧。请你把这幅画转交给他。”守墓人应允了我的请求,再次离去。我之所以认为对方是男性,那是因为我相信没有哪个少女会来闹鬼的墓地。我的余光又瞥见了那位青年,我依旧没有跟他对话。
我依旧每日前去,过了两天之后,守墓人再次走到近前,“希望你可以去看看他。”他说道。
我跟着他向墓园另一角的小木屋走去,今天那个青年不在,也许是被父亲下了禁足令,老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屋内还算整洁,没有下等人居所的脏乱,那间的一角有一张木床,上面坐着一个年轻人,他的五官很美,象牙白的病态肤色时代看上去犹如一个法国洋娃娃,眼睛是灰色的,可惜有些混浊了“你好。”他似乎想站起来,却只好作罢,“抱歉,我病了很久,没有力气站起来了。”我点头表示让他坐着“冒昧的问一句,你得了什么病?”“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去过诊所,已经八九年了吧。”我想改天请私人医生帮他看看,他却摇头谢绝了,“那些玫瑰是你种的?”“是的,可惜我现在走不动了,只能让外面那位先生代劳。花明是从远离小姐那里订的,她一个月会过来送一次,他也向我提过让她的一个医生朋友帮我看看,但我不想给那位医生小结平添负担。”我环视四周,墙上挂着一幅裱起来的画,金色的玫瑰“谢谢你送我的艺术品,很好看。”“你喜欢就好。”我不知道在说什么好,他注视了我几分钟,请求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像我母亲那对蓝宝石耳坠;你的脸很完美就像油画里的俊朗绅士。我可以给你带一朵玫瑰花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从床头的花瓶上抽出一支玫瑰花,减去大半茎干,挑去上部的尖刺,轻轻插在我的辫跟上。“很美。很适合你栗色的头发。”他的头发是银灰色的,不知道是因为疾病还是天生的,我又同他坐了半个小时,起身告辞。
回去我用炼金术把花处理了一下,不会枯萎,永不凋零,这也是我们家族的一个秘密。
第四天,守墓人又来了,这次他看我的眼神中有几分惋惜,见我答应去见他,那种惋惜的神情又浓了几分,当我走远时我确信我听见了一声叹息。洋娃娃青年依旧坐在那里,“陪我坐一会儿吧,什么也别说。”我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她看见了,那多被我用来压住贝雷帽一角的玫瑰花,浑浊的双眼中忽然一亮,像是某盏灯被点上了,泛起点点星光。我们相视无言,一个小时后我告辞离去,迎面遇见了守墓人,他竟有几分惊讶,在他进去之后,我似乎听见那个脆弱的洋娃娃的声音说着“玫瑰花并没有消失,那么我也快要离开了…”后面的我没有听清,内心莫名涌起一种不安的情绪。
第五天,我见到了那位园丁小姐。
第六天,青年又来了。
第七天,已经三天过去了。
守墓人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怪,悲伤,但不是因我而悲;惋惜,却不是因我而惜;哀叹,却又不是因我而哀。
第八天,我又应他之求去看他。这次洋娃娃笑了,我没有他笑过,“我就要走了。”他说,“去哪里?”我问,“地狱。”他笑着道,用眼神请求握住他的手,我照办了。他的手很凉,像陶瓷一样,像我父亲从东方带回来的,那对瓷娃娃,冷冰冰的只会笑,而有些不太一样。“你怕离开吗?”“不怕。”他还在笑。“我离开之后,你可以在我的墓碑前中上那种玫瑰吗?”我点头答应了,“你可以替我继续照看他们吗?”我又点头,“你可以继续帮我种下玫瑰吗?”我再点头。他又笑了,“谢谢,你该回去了。再见。”“再…再见。”
第九天守墓人告知了我他的死讯,就葬在黄玫瑰之中,我轻轻把那种玫瑰放入挖好的坑中,把泥土拍实。他的墓碑上只刻了,姓名和生卒日期,还有一句话:你永远也不想不到玫瑰之下会藏着什么。
第十天,令我惊异的是那种玫瑰在一夜之间长成了一棵玫瑰树,缠绕覆盖了他的墓碑比周围的都要高,都要美,我想起昨天种下它时土壤中的东西,我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将手抚上玫瑰树的花,我们又见面了,时常能听见他的声音,回答他的问题。
在某座墓园一角的玫瑰树下,一位正在绘画的青年抬起头,望着进入墓园的男男女女,嘴角勾起一抹温和而又怪异的笑容,缓缓叫住一名刚从墓前起身的少女,“你要带一朵玫瑰走吗?”其实带不走的,迟早会变得更多的回来。
黄玫瑰又开满了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