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朱棣安抚好楚楚,便领着允文,商羽以及一众家眷仆从在燕王府恭候。照着规矩,季淑妃也要一道恭迎圣驾。值此非常时期,朱棣也不想生出事端,让人寻了错处,就命她梳洗着装,一同接驾。
大约晨时,便迎来了朱元璋的銮驾,一众人等行过大礼后,朱元璋唤众人平身,并挥手驱散了无关紧要的妃妾仆从,只留下亲属几人。
陪伴在侧的吕妃偷偷打量了站在允文身侧的妙龄女子。见她身量纤细,明眸善睐,一双杏眼灵动有神。论起相貌来,确实算得上头挑人才。只是,作为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还是了解的。允文绝对不是一个会单为美色所动的人,看来这个小丫头片子不简单。
小玩子也在细细观察周围的人,她那未来的婆婆妆容素简,眉目端庄。但是凭她同为女人的第六感,就觉察出她一定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而季淑妃此时与吕妃也眼神对视,她似乎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在乖乖巧巧搀扶她离开之际,双脚一软,重重地往地下跌去。
此时她已经怀孕七月,自然是经不起这一番跌撞。强烈地撕扯和下坠感让她直呼痛。
惊扰圣驾已是定局,这年老的朱元璋舐犊,加之这是老四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没怪罪。他领着允文他们到厅堂休息,还吩咐朱棣用心关照着,这妇人早产无异于一只脚踩进棺材。另外,还派人从宫里头宣了太医来,以备不时之需。
产房内,女人凄惨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朱棣在外头听着也揪心。怀孕的艰辛和生育的痛楚他是知道的,怔仲之时,他似乎看到了季淑妃刚入府的妃刚入府时的样子。
接近皇昏十分,孩子终于艰难地降生了。是个男婴,因为月份不足,那孩子显得有些瘦弱,哭声也不大洪亮。乳母抱着那孩子小心翼翼地哄着。
朱棣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孩子皱巴巴的小脸。他实在太小了,小到五官都尚未舒展开。那脸还没巴掌大小。初为人父,说没有一丝喜悦是不可能的,尽管这个孩子不是他与挚爱所生,但也想尽心尽力地呵护他。他郑重地交代一众嬷嬷和乳母“要仔细照顾小王子和淑妃,不能有一点点闪失。”
“王爷。。。”苏醒过来的季淑妃,形容憔悴,虚弱地唤着朱棣。
朱棣缓步到她床前坐下,看着她苍白又虚弱的面色,终究是于心不忍。“淑妃,你受苦了。”季淑妃得了这句贴心安抚,泪如泉涌:“妾身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原本是待死之身。为王爷诞下子嗣也算是赎罪了,那就求王爷,给妾身一个痛快。”说罢,挣扎着要起身。
朱棣眼神复杂地看着气若游丝的季淑妃,久久不语。终究是叹了口气:“淑妃,刚才,本王想起了你刚刚入府的时候,只是,险些忘了你那时是什么性子了。”
听到朱棣说起过去,知他是念了旧情,起了怜悯之心。而她所能赌的,从头至尾不过是他的怜悯。这一次她以母子两条命下注,终究是赌赢了。她眼神中的光彩跃跃欲出,可也不敢太显露。只得别过脸去,佯装擦拭眼泪。
论起来,她与朱棣不算盲婚哑嫁,先前是见过的。那时她的父亲季大人因公殉职。朱棣奉皇命前去吊唁,在灵堂之上,他初次见到了季淑妃。
那时候她也算不上美丽,只是年纪尚小,身量未足,一身缟素,面色苍白,哀戚之色衬得她柔弱可怜。后听闻她母亲是妾侍,她在兄弟姐妹中颇受排挤,父亲在时她尚且能得到一丝庇护,父亲走后,她与母亲就成了无根的浮萍,随水漂零,任人践踏。而成为燕王侧妃这件事,也少不得她母亲七拐八弯一通钻营,因为她们明白,若不抓住这个机会,日后她们母女俩怕是要烂在这季府。
朱棣知道她那些年所受的苦楚跟窝囊气,更心疼她终日为母亲挂心,便出面对她的兄姐一番呵斥敲打,还为她母亲请封诰命。
这一切,让初入王府的她感激涕零。她对朱棣千恩万谢,还再三表示,余生只求当牛做马服侍王爷,不敢妄求更多恩宠。
起初的两年,她的确言行合一,那时的她与现下更是截然不同的性子。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可时日长了,她似乎回过味来,如今的她已经是应天燕王府的女主人,再也不用仰人鼻息。渐渐的,她腰杆直了,嗓门大了,野心和欲望也日益膨胀,人心不足几个字,在她这里算是有了具象化的表达。
朱棣拿出帕子,为她擦干眼泪:“好了,别再哭了,月子里哭会作下病的,你好生养好身子,才能照顾好孩子,这孩子不没足月,恐怕得劳你花些心力。”季淑妃故作震惊地望着朱棣,“只是,以后再也不能发生这种事情。你更不能生出不该有的妄念,明白吗?”
季淑妃点头如捣蒜,眼中泪水渐止。
而就在季淑妃生产之际,朱元璋召见了朱允文和小玩子。而小玩子的活泼激灵,竟格外得老皇帝喜欢,朱元璋爽快应了这门亲事。
后又接到燕王府麟儿诞生的消息。这接连的喜事让年过六旬的老皇帝大喜过望,御笔挥毫,为这个朱棣的头生子赐名为朱高爔。
这一日,可谓一波三折,当朱棣回到人居玉宇,精神松弛下来,才感觉到了周身疲惫。她推开门,见到楚楚正坐在美人塌上,专注地做着针线活。她听见开门声,抬眼看见一身疲惫的男人,嫣然笑道:“回来啦?洗洗早点儿睡吧。”朱棣上前去,挨着女人坐下,看她针线功夫虽然还有些生涩,但是针脚平整,假以时日一定能做出出色的针线活儿。
朱棣整个人贴在楚楚到身上,让她的手使不上劲又分了神,一个不小心,细长的绣花扎破了手指,鲜血一滴滴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