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过往

　　「　“……别害怕……”

　　“我来了，别害怕。” 」

　　5

　　“钟离先生……”

　　刚刚经历一番战斗的执行官显然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客卿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岭。现在正值璃月的酷暑，俗话说夏天的天气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达达利亚出来找这魔物的时候还是一片晴空万里，等他终于宰了这魔物的时候已是黑云压城，来自雪国的年轻人低估了璃月夏天的喜怒无常，还想着在下雨之前能赶回璃月港，结果刚一出魔物的洞穴就被浇了个猝不及防。

　　他不得已又退了回去，看着渐渐昏暗的天色思考着自己在野外过一夜的可能性。

　　其实也没什么，他对住宿条件不是很挑剔，再加上魔物的巢穴里有一些软软的落叶，将就一晚上不是什么问题。一句话，除了危险了点，这地方其实也还不错。

　　他把染了血的外套脱了，用水元素将它洗干净，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等着它干，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了撑着伞站在洞口的钟离。

　　钟离显然站在这里有一会了，伞上滴落的雨水聚成了一个小水洼，他静静地看着达达利亚，面色有些不悦。

　　“你怎么来了？”达达利亚三两下蹦跶过去，被客卿先生毫不客气的在脑袋上敲了一下。

　　……啊？

　　达达利亚捂着脑袋愣了，他家先生向来稳重，像这般的举动是从未有过的，最多不过是说他两句“下次不可如此莽撞”，直接上手这也是第一回，虽说敲的不痛但是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点过于亲昵了。

　　钟离其实并没有考虑这么多，他单纯的就是快气疯了。

　　从今天上午公子没有如约来找他开始，他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好，去北国银行找人，得到的也只是叶卡捷琳娜小姐的一句“公子大人吗？他有事出去了”。

　　钟离温和地道了谢，却在转过身的一刹那沉下脸来。

　　小兔崽子，跑哪去了。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这么烦躁，明明达达利亚同自己说过他今日有事可能晚点来找他，他像往常一样在璃月港转悠，耐着性子等到日渐黄昏，却不曾想晴了一日的天空却在夜幕将临的时候突然变色，一时间大风呼啸乌云压城，大有暴雨倾盆之势。

　　钟离有些坐不住了。

　　“请问公子阁下前往何处了？”

　　“啊……好像是，天遒谷。”

　　钟离是沿着血迹找到达达利亚的。

　　他知道这个小疯子大概是找到了什么心仪的对手，一下子打的忘乎所以，以至于在野外疯了一天还不知道回来，但是耽搁这么久的，还是第一次。

　　特别是当他发现这一路的血迹通向古岩龙蜥的洞穴的时候，岩龙几千年安如磐石的心脏狠狠的沉了一下。

　　他的理智告诉他，至冬国的执行官是个不好惹的恐怖货色，要是真的与古岩龙蜥对上定能将其斩杀，根本无需担心对方的安危。

　　可是一种不知名的情感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最坏的情况。

　　万一呢，万一那孩子不熟悉古岩龙蜥的危险性着了对方的道呢？他带着伤来的，万一伤比较重呢？万一他是中了什么埋伏迷了路逃到这里的呢？万一……万一，他是真的，出事了呢？

　　顽石几千年的情绪波动都没有那天那么大，那天的达达利亚带给他的慌乱与不安甚至超过自己的神之心被他拿走的时候，这种情绪在见到完好无损的公子阁下的时候并没有得到缓解，岩王爷悬着的心是落下去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燃起愤怒。

　　顽劣至此……这要是放在我年轻的时候，揍你一顿都是轻的。

　　钟离看着那个抱着脑袋发呆的蠢狐狸咬牙切齿，收了伞抬手作势要打，蠢狐狸见状不妙忙去扒拉他的手，“等等等等……钟离先生我真不是故意失约的我真的只是出来收债但是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怪物所以耽搁久了一点然后下雨了回不去了你听我解释！”

　　钟离磨着后槽牙，到底没舍得下手，垂着眼睛叹了口气。

　　“伤哪了？”

　　带着无奈的，颇有一种认命般的语气。

　　“没受什么伤，”达达利亚笑嘻嘻地任由钟离把自己掰过来掰过去检查着自己是否全须全尾，“倒是先生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循着血迹。”钟离摸上他的腰的时候，达达利亚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钟离眉头一皱，不顾达达利亚的挣扎直接把他那件衬衣的下摆掀了起来——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左腰延伸到了右肋，因为没有及时得到包扎甚至还在淌血，周边的肉甚至都已经发炎泛起了白，这伤口几乎覆盖他整个腹部，再深一点这个小崽子可能就活不了了。

　　“钟某不知道阁下把这样的伤叫做‘没有什么’。”钟离又是气又是心疼，“以普遍理性而言，阁下离被开膛破肚只有毫厘之差。”

　　“不是致命伤都是小伤，”达达利亚这个小混蛋也乐得看他家总是波澜不惊的客卿先生为自己着急，也亏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蹦乱跳，他从钟离手里把自己的衣摆抢过来，抓着他的手继续笑着，“钟离先生是在担心我吗？”

　　钟离比他略高一点，闻言直起身来垂眸看他，语气里带着责备与心疼，“公子阁下知道钟某会担心，为何还要以身犯险？”

　　“哦……担心我呀……”钟离突然感到达达利亚抓着自己手腕的力度猛的加大，他低头一看却发现对方方才干净白暂的手突然变得血肉模糊，公子张狂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摩拉克斯……”这里不是天遒谷，这里是孤云阁，达达利亚也没有再抓着他的手，他与他相对而立，分别位于海面险崖之上，妄图挑战神明的凡人遍体鳞伤笑的疯狂，而手执长枪的岩神依然优雅从容一尘不染。

　　“公子阁下，你背叛我。”

　　钟离的语气不急不缓，甚至还带了些惋惜。

　　“背叛？摩拉克斯，你跟我说背叛？！”达达利亚几乎已是陷入癫狂，“你骗了我，你把我蒙在鼓里耍的团团转，你从一开始就把我当一颗棋子，现在你跟我说我背叛你？你怎么敢！”

　　“钟某承认一开始接近阁下确实有钟某的私心，”钟离沉默片刻，“但钟某对阁下确实一片真心，这不仅是实话，也是钟某的承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你个契约之神，好你个真心好你个承诺！”达达利亚捂住眼睛笑的浑身颤抖，“对什么的承诺，棋子，还是宠物？”

　　钟离有些不悦了，“公子阁下说过，你我之间可以恋人相称。”

　　“恋人？”达达利亚不笑了，他呆呆地看了钟离一会儿，然后低下头，看起来很难过。

　　钟离也不急，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中的小执行官，甚至还想着这孩子淋了这么久的雨，回去之后要不要给他熬点驱寒的药物，别生病了。

　　“恋人……对……恋人……”达达利亚喃喃自语，而后慢慢抬起头。

　　“恋人……呵……”他直视岩龙那威严的黄金瞳，湛蓝的瞳孔里向来空空茫茫，但此时钟离还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如果说之前他的眼瞳是那湛蓝之海，那么现在，那片蓝来自深渊。

　　“摩拉克斯……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的恋人叫钟离，是个凡人，跟你岩神有什么关系？”公子叹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以普遍理性而言，钟离和摩拉克斯都是我。”钟离的脸色沉了下来。

　　不乖，真是太不乖了。

　　回去之后得好好管教一下才是。

　　“……”达达利亚看着钟离，低头笑了笑，突然就哭了。

　　“你……”他抹了一把眼泪，将自己的呜咽悉数咽下，努力稳住自己的声线让它不至于颤抖。“行，都是你……可是先生，拿你神之心的是我，毁你璃月的是我，你又为何……要对北国银行下手！为什么要对我的部下下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啊……”达达利亚崩溃地捂住脸哭了，“我答应过要带他们回家的……我答应过的……”

　　海面上还漂浮着愚人众士兵的尸体，有的甚至已经成了断肢残骸，当然更多的已经变成了岩雕，永远沉入了璃月港的海底。

　　钟离思考了一会，“可是，阁下放出奥赛尔，若无七星出手，若无那位旅者相助，那我璃月的百姓呢？他们也是无辜的。”

　　“您说的对……我没资格问您这个……”达达利亚很惨地冲他笑了一下，“那就抛开道德吧，先生。作为愚人众执行官第十一席，「公子」达达利亚，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对您说。”

　　钟离没说话，默许了他的僭越。

　　“先生……摩拉克斯！”达达利亚笑的疯狂，“想要你的神之心？”

　　他看了一眼崖下的惊涛骇浪，做了一个钟离怎么也没想到的举动——他扔掉了自己的神之眼，然后一跃而下。

　　“做梦去吧！”

　　“不……不要！”

　　钟离猛的睁开眼睛，几乎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慌忙跑进里间，梦中状若疯魔的人正安静地睡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早已痊愈，如今只留下浅浅的疤痕。

　　钟离在他床边坐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他的熬鹰很有效果，达达利亚不再看到他就躲了，前者知道了他是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存在，不再那么惧怕他，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对他有一些称得上是依赖的举动，只要是钟离的话他都会听，乖顺的不成样子。

　　想到这里，钟离的神色黯了下去。

　　呵，乖顺。

　　那个执行官可能永远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他。

　　如同达达利亚爱的是钟离一样，他喜欢的也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公子」，那个年轻人那样张扬那样狂傲，是足以让顽石留下刻痕的白银利刃，而不是现在这个……披着他漂亮皮囊的幼童。

　　他的手划过熟睡之人的脸颊，脖颈，最后停在心口。

　　怎么还不想起来……

　　公子阁下。

　　我想你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