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风雪大作。
如此恶劣的天气让夜晚店铺的生意显得惨淡。从咖啡厅门缝挤入的寒冷与昏黄散漫的灯光不和谐地交缠,连同孤寂的脸庞融合进苦涩的咖啡里,低头看了看杯沿,温热的卡布奇诺不知什么时候沦为与指尖相同的温度,再也暖不了心。
门哗啦一下被推开,男人的黑色大衣上浸着雪水,青筋凸起的手背和压弯变形的大伞显示着刚才的遭遇。一声粗重的叹息钻入耳蜗。
田柾国老板,一杯卡布奇诺,不加糖。
至今还忆起,他紧锁的眉头和凝重的脸色与少年气息的五官如此不相符。热咖啡的雾气时不时蒙上玻璃窗,模糊了他的脸庞,我灰色帽檐下的眼睛好像也模糊了。临走前匆忙的对视,他披起大衣穿门而过,只剩下眼前的一片衣角。
我是沈蕴。或者说,冥冥之中从不被神眷顾的人的其一。
我的父母在五年级时离异。说实话,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因为从小到大父亲给我的温情都很单薄。与父亲的矛盾随着时间日益加深让敏感的母亲变得暴躁易怒,突然多起的许多莫名其妙的情绪也让家中笼罩的乌云更加深重。因此从他们分裂争吵到离婚前的那一刻,我都不喜欢呆在家里,总是设法找朋友寻乐遣愁。可惜,人品不济,从小就特殊的矛盾性格让我在社交中必然占尽下风,无论如何努力还是四处被人捅刀,而且刀刀见血,招招致命。
“我终于知道她们为什么都说你奇怪了,你的很多行为确实让人感到奇怪而且不舒服。”直到昔日闺蜜在早晨的课桌上留下这样一张信条,已是高中我居然请了整整一天的假。在大街上毫无头绪地晃荡了一个早上,直到走进咖啡店后脑海中才有了些实实在在的东西,足以支撑我继续没有答案的思索。幸好,那要命的痛感这次几乎麻木了,我想。我将灰色卫衣的帽子扣在脑袋上,试图遮住阴沉而有些酸胀的眼睛。一杯咖啡就这样被放凉,直到男人的出现。
那一眼的惊艳深深刻进了心里,迷散在眼中,我却不知道他的姓名。他成熟的身型散发出同类人的气息,某种痛苦的压抑被他锁在眉间,野性与儒和在他的眼里冲撞。
龙套田老师最近在和小妻子闹离婚呢,是吧。
龙套就是那个,一流高中新招的老师,还是人才引进呢。
龙套这么年轻就结婚啦?闪婚闪离哦……
他走后,我听见旁边的两个阿姨在窃窃私语,应当是在说他的八卦。我皱了皱眉,也差不多离开了店里。
咖啡店一别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那时已到了寒假,今年按顺序是和我爸一起过年。我爸不想回老家,我就呆在城里,在那条街的附近徘徊,期盼着能再见他一面。他好像在我心上敷了一层凉药,无法根除病原却缓解了疼痛。我又好奇他,好奇他的经历,他的性格,以及……他和我之间是否会有些交集。不知不觉间就又开学了。
一切就是那么戏剧,就像是命运的捉弄。我喜欢的男人成了我的新班主任,成为了我的数学老师。
我的老师。我是他的学生。
我现在知道了,他叫田柾国,去年刚刚招进来的老师,差不多26岁。圣京大学毕业的理科高材生,最年轻的班主任,还得过许多省里发下来的优秀教师之类的奖项,一切优秀说在他身上都不为过。我们原先的女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生孩子去了,刚好我们高一上的数学成绩也就年级倒数的水平,校领导就派来了这样一位猛将。正当我又喜又悲地纠结着该如何面对他时,走上讲台的他和我在咖啡店遇到的那个有些阴郁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田柾国介绍一下,我姓田,四张嘴巴没有舌头的那个田。从今天开始我不仅是你们的数学老师,而且是你们的班主任。从前的通通忘掉,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时代了。
田柾国我会成为你们的噩梦的哦。
他穿着灰色西装,裤筒笔直,上身微微斜靠着讲台。他脸上痞痞的笑容和酒窝让我竟然感到玩世不恭。
郑元畅老师,有您这张脸,就是恶鬼缠身我们都愿意!
班长带头起哄。
全班哦~
此起彼伏的拟声词在他的一个手势下戛然而止。
田柾国好吧,不管是色诱也好,别的手段也好,我教的学生数学单科不能掉出年段前300。
田柾国从今天开始,大家好好加油吧。
全班知道了!
恍惚间,他好像往我的方向投了一束目光。霎那间,我兵荒马乱,他却仍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