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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录六则

颅内幻想

(此则分为无人境、花槐树、镐亡钟、哇呱人、风沙集、穷途鬼。)  

【无人境】

  梦中之景。

  民国时的一条小巷,由砖瓦构成,无人打扫,落了黑色的污垢。垃圾与纸钱堆积在小巷边缘。

  我朋友扔垃圾发现的这条小巷,他好奇地招呼我过来。我们往小巷尽头走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寂静的街区,纸花在风中飞舞,飞落在高层居民房的窗前。

  我抬头看见,各家的阳台上摆放着横七竖八的雪白尸体。

  有的瘫倒在阳台的椅子上,手中是散落的报纸。有点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头朝地死不瞑目。

  不远处,是一位扫地的大妈。我问她:“这里是哪里?”

  她没抬头:“无人境。”

  无人无人,无一活人。

  我问:“阳台这些尸体……没有人管理吗?”

  她摇摇头:“不会有人管,也不需要。”

  我和朋友往无人境内走去,在一个拐角看见有一群人在跳广场舞,心喜,以为有活人。可以一看,原来是一群脸色卡白的鬼婆鬼爷在跳舞,每当他们抬起那张苍白的脸,心中总是一惊。可是他们欢歌笑语,品茶聊天,并没有一丝忧愁。

  无人境尽头,可以看见远方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汽车从高速公路呼啸而过。

  友人心喜:“是不是要离开无人境了?”

  不啊,远处现代化城市游人,他们的脸色和无人境的“人”一样苍白无色。不是人,他们依旧是鬼。

  友人害怕了,想让我离开此处,如果没有他的陪伴,我也不会走到这里。准备离开,忽然看见马路对岸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三十来岁,穿着黑色西装,带着一副眼睛,看起来很精明,身材廋高,头发有点稀疏。

  我看着他对友人说:“他是我老师!”

  友人惊讶:“老师他在无人境?”

  我:“不知道,但是我从内心肯定,我认识他,他是我老师。”

  友人:“……还是快走吧。”

  无人境的高楼大厦,民国小巷,古色茶馆。再见了。

  是喷薄而出的朝霞

  亦或是日落西山的余晖

  是年少者的青苗

  亦或是垂暮者的残枝……

  【花槐树】

  枯死的大树下,寸草不生。远方黑云翻滚,朝着大树的枯枝袭来。农民在黄昏,拿着锄头来到大树下。他想挖出前朝遗留宝物,却只挖出森森白骨。

  大树的根部,卷曲着,缠绕着这些人骨。他们的肉体已经被树木吸收殆尽。农民一看,愣住了。

  这棵树名为花槐树,以百兽尸骨为养料,以血水代替雨水。

  前朝统治者,喜爱这棵怪树。不惜残杀生灵,化为花槐树的养料。他们的哀求之声只能透过风吹动树叶传递到世人耳中。花槐树吞噬他们的躯体,禁锢他们的灵魂。

  以至于,花槐树干,会流出红色的汁液,开出殷红渗血的花朵。

  陈后主亡国之际隔江犹唱后庭花,而前朝统治者在亡国之际,在花槐树下赏舞享乐。树叶遮挡了远方战斗的号角,那里,政府军与起义军厮杀,血水成河。

  【镐亡钟】

  与后庭花、花槐树并称的,乃是镐亡钟,他们皆是世人眼中亡国的象征之物。

  敲响镐亡钟,昔日的明君变成不问世事的昏君,沉溺于它的钟声之中。

  当代的文人不信邪,他在山洞发现了镐亡钟,敲响了它。震耳欲聋的声音令他几乎昏厥,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座小镇上。

  镇上,街壁横挂着白肉,乃是发白的尸体,保存得完好不见腐烂的痕迹。文人心惊,他看见一位扫地的老人,问她此是何处,答曰无人境。

  无人无人,无一活人。

  无人境的鬼魂们,在享乐,品茶打牌,一派祥和,让他觉得恍惚。人世间不见和平,死后魂间方见祥和。

  文人在无人境看见了自己冤死的妹妹。大喜,交谈甚久。妹妹告诉他,他的朋友,是他政治仇敌,打算除掉他。文人失望,他的确觉得自己朋友有反常之处,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敌人。

  文人得知了更多凡世间的事情,让他觉得世界更加昏暗。他明白为什么君王敲响镐亡钟后一蹶不兴,沉沦于钟声中,因为君王在镐亡钟中认清了世界本来的面目,他失望了。

  再次敲响镐亡钟,即可来到无人之境,无人之巅。

  多年后的乱世中,有百姓误闯这座山洞,发现一具古尸,依靠着镐亡钟。他身虽死,魂魄犹存。

  【哇呱人】

  哇呱人长得像青蛙,绿色皮肤,眼睛凸起,长在额头上。手脚有璞。最令人厌烦的是它们发出哇呱哇呱的声音。

  千年前,没有哇呱人,只有一个小伙子。他最爱搬弄是非,造谣生事。被他的口舌之剑击倒的人不计其数,害人不浅。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对方逼退至道德绝境,无辜人平白遭受世人指责。

  关键是小伙谣造得好,数年内无人识破。

  小伙死后,哇呱精神不灭,在冥界大发议论,害鬼无数。冥王罚他永生永世当一只哇呱人。

  他不甘,他的怒吼,他心中有无限话想说。却只能发出哇呱哇呱的声音。更多类似他的人,也被罚为哇呱人。

  哇呱哇呱哇呱!

  无数哇呱人在呐喊。我没有错!世间本就污浊不堪,我所指责之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为什么要制止大众的发声,世代昏庸啊!

  哇呱!哇呱!哇呱!哇呱!

  【风沙集】

  梦中之景。

  子夜有两只游荡的野鬼。

  一鬼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我:“说吧。”

  鬼:“有两只鬼,现在要写一部叫风沙集的集子。其中,只有一只鬼去过风沙(地名),另一只没去过。请问,该让谁来写风沙集。”

  我:“当然是去过风沙的那位写。”

  鬼:“非也,应该让没去过风沙的鬼写。”

  我(震惊):“为何?”

  鬼:“你不知道真正的风沙是什么样吧,和想象中的不同,那里黄沙弥漫,无优美可言。去过风沙的鬼看见此情景,便失去了对风沙的美好幻想。而没去过风沙的鬼,风沙的美好模样依旧留在它脑海里。有些事物,只能留存在虚无的幻想中啊……”

  【穷途鬼】

  甲生出生在贫困家庭,他生活非常节约,只可惜英年早逝。

  甲生将死的时候,想到家中本贫困,孩子年幼,若给他举行葬礼,无疑是将这个原本贫困的家庭打入无尽深渊。甲生决定违背世俗的礼仪,他对妻子说:“我死后,不要什么葬礼。找块地草草埋了吧……我也不需要你们为我烧纸钱,迷信……家庭贫困,拜托你了。”

  妻子含泪:“可是这不符合礼仪……”

  甲生(咳嗽):“管什么……狗屁礼仪。不必……别把钱花在这无用之事上,给你和孩子留点吧……”

  妻子点头泪流不止,甲生闭上了眼。

  甲生死后,变成鬼来到冥界。他在洒满纸花的大街上游荡,无居可归。

  因为他是冥界最穷的鬼。

  没有活人为他烧钱,其它鬼也歧视他,认为甲生生前作恶多端,以至于无人给他烧纸钱。

  甲生想辩解,但是没有开口。(不论人鬼,世间之冤,从何开口)他望着黑色的“天”,不禁想起在人间的妻儿如何了。

  后来,当甲生完全失去前世的记忆。这只最穷的鬼,潦倒在街上,等待他的将是无尽苦行。

  人间,甲生死了。妻子按照他的遗愿把他埋在后山一块地上,什么礼仪也没有。逢年过节也不烧钱纸给他,只是带着孩子看望他。邻里人对此颇有意见。

  他们认为这妻子败坏风俗,丈夫死了像样的礼仪也没有。对于她也指指点点,自然没有好脸色。

  妻子心痛欲绝,这使她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家中的钱快要买不起她与孩子的口粮了。

  她只能卑微地活在众人指点的阴影中,凄凉地度过余生。

写于:202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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