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二十八年 熙王府
熙王世子周岁宴上,宾客来往,人声嘈杂。唱礼官嘹亮的声音透过层层人群,报着礼单上各个姓名及所携之礼。小花忱在心里数着,都是各类珍宝,没有比自家莲蓬莲子莲藕更寒碜的。
南国公府也不是没钱到如此地步,只是爹爹说……
“忱儿啊,咱家不是出不起这个钱,人都说礼轻情意重,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自己亲手栽种的特产情意更重。而且,能省则省嘛!你想啊,别人都送摆件、配饰,咱送的可是口粮,不比那能看不能吃的强?”
嗯——?
要不是大家都知道他们关系好,还以为南国公次次敷衍熙王。
事实上就是敷衍。花忱嘴角抽了抽,他就是认准了云霆叔叔不会在意那些面子上的东西。他最了解这个老爹,勤俭持家,能自己做,绝对花钱买材料,而不是买成品。每次向他要点儿小玩意,他都会快速的给他做出个低仿版。连糖葫芦……花忱想起了那个串得歪七扭八,咬一口还带虫子的糖葫芦……
快是真的,残次也是真的……
纷乱的噪声将花忱团团围住,他烦躁的晃晃脑袋。
薛湄注意到,低头对花忱说:“娘和这几个叔伯有事要谈,忱儿先自己去玩一会儿吧。或者去看看望舒?”
听闻此言,花忱如蒙大赦,直接开溜。毕竟他可不想被拉去见什么什么官,什么什么夫人的。至于熙王世子,他能会说几个字啊,有什么好看的。
好不容易凭借矮小个子从人堆里挤出来,花忱松一口气,就见前方池塘莲花开得正好,心生欢喜,跑到池塘边。
就是……熙王府的莲花怎么和他家的莲花那么像?
唉?还有鱼呢?
花忱被鱼儿吸引,正高兴呢,忽听得旁边假山处传来一阵声音。他转头看去,一个男孩儿也正好探出身来。那人的衣衫很旧了,与周遭的绫罗锦绣格格不入。
俩人视线对上,那个男孩儿开口:“你在玩什么?”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明明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人是他,但是花忱这会儿比较老实,认真回答并诚恳邀请:“这儿有鱼!你一起来看看!”
那男孩儿却不领情:“我不要。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啊?”
“找……找,你不懂!”
花忱有些失落,感觉这人脾气怪不好的。只得回一个:“好吧。”
那男孩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花忱以为他要跟自己交朋友,兴冲冲的告诉他:“花忱。”反问一句:“你呢?”
然后他就看见那男孩儿从假山后走过来,花忱觉得他是愿意来陪自己玩儿了,还是很高兴。
很高兴的花忱挨了一拳。
“啊!你打我干什么!”
花忱不服气,抡起拳头就要打回去。
却没想被那人死死摁倒在地上,甚至又补一拳。
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明明看上去年龄和他差不多,也没比他高多少,为什么力气这么大啊!
花忱气得大喊:“哇!你给我等着!”
小孩儿的吵闹声很快吸引了庭院几人的注意,数道视线纷纷投过来。
等到花忱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再好好比划比划时,却找不到那人了。反倒是薛湄神色匆匆赶过来将他带离此地。
花忱立即控诉:“阿娘!刚才有个小孩儿打我!”
薛湄却一反常态,没有要为他讨公道的打算,只是安抚地揉揉他的头,说“没事没事”。
这是花忱第一次打架。单方面被打。而往后的打架,他再也没输过。花忱发誓要把这份耻辱记一辈子,往后再见到那个人一定要把他打的很惨。
薛湄三言两语敷衍他,花忱却没那么好糊弄。
母亲牵着他往人群外走去,他憋着一股气跟着。
直到一无人处,他听见母亲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后说:“出来吧。”花忱跟着转过身,暗垣墙角处探出个人影。
赫然是方才的“暴徒”。
花忱指认:“娘!刚刚就是他打我!”薛湄不理他。花忱恨的牙痒痒,又不能冲上去和他理论,只能忍着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你看见我刚刚在干什么了,是吗?你闹出动静是在帮我吗?”
那人点头。
“他们发现你怎么办?我是大人,我可以保护自己。但是你自己呢?”
“姨姨,你认识我夷卜吗?”
“认识……你外祖母与我薛家交好,当年你外祖父作为谴景使来大景时,你阿母曾在南塘习礼数月。后来,你外祖父独自返回海岘了……”
“你阿母她没有告诉你,当年的事,我已拒绝了吗?”
“姨姨,你还会有孩子吗?”
薛湄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了话题:“以后像今天这样的事,不可再做了,知道吗?你要活下去,就不能让他们知道你的聪明。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就尽快在他们发现之前回去。”
薛湄摸着这个孩子的头,轻轻叹气:“若今后你再无去处……再来南塘找我,好吗?今日若你不回去,那帮你来到这里的人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那个男孩儿有些依恋的在薛湄掌心拱了拱,再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花忱跟着旁听了这许久,听得是云里雾里,对于母亲提到的什么“当年的事”一概不知,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就问自己阿娘还会不会有孩子,只知道他应该是母亲友人的孩子,境遇似乎很困难?
还说以后要来南塘……
来南塘好啊。花忱愤愤想:你等着,看我不打你个落花流水!
“娘,他叫什么名字啊?”
“他啊……忱儿一定要知道吗?”
花忱重重点头。
“他叫……”薛湄不知为何停顿,出神的看向天边。半晌,续上话语:“叫他沐安吧。”
“沐、安?”花忱不解重复,“沐是他的姓吗?”
薛湄摇头:“不是。”
她牵着花忱往回走,一路上都皱着眉头。花忱看母亲心事深重,贴心的没再问下去。
薛湄给了他一个无姓之名,若是以后那人生活变好了没有来南塘,凭着这两个字,花忱要在哪里,才能再找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