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着,唐凤走进去瞧了瞧,只见有一人正在门槛后的小木凳上背靠墙眯眼坐着。这人头大肩宽,身材瘦削,身上一件宽大破烂的道袍,面前的炉子上正烤着一个红薯,冒出阵阵热气。
唐凤道:“喂,道士,借你的地方歇歇脚。”
那道士斜睨了她一眼,并未答话,目光又回到面前的炉子上。
唐凤摇了摇他,从腰袋中摸出一锭银子:“唠,给你,帮我把他抬进来。”
道士拂了拂袖子,不屑一顾道:“我山野之人要这作甚。你自便吧。”
唐凤见他不理睬,只好自顾自地去把展昭连拖带抱地挪进屋子里来。毕竟展昭七尺男儿,她只是个小姑娘,又正受着饥饿伤痛,这一趟折腾下来已是筋疲力尽。
待在道观找了个角落把展昭安置下来,唐凤憋不住心里的气,对道士怨道:“你这人好生冷血!我们被贼人所害,都受了重伤,尤其是他、他……”说着说着又觉得好生难过,眼泪都掉了下来:“你却见死不救,你修的什么道啊!”
那道士这才回过头来,道:“贼人所害?我怎知你们是好人还是贼人?”
唐凤道:“难道你看我们像坏人?”
道士笑道:“你们模样虽生的好,难道就一定是好人?那这么说,我岂不是大大的坏人?既然我是坏人,为什么要帮你们?”
唐凤气得翻个白眼,若不是腿上有伤,真想过去狠狠捶他的大脑袋。如今却只能省些力气,不再跟他废话,把身子靠在背后的桌腿上休息。不一会儿只觉脑袋昏沉得厉害,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雨过天晴,天还未亮。袁超、老萧和罗天打着火把在林间山道里走着。
罗天抱怨道:“你们也太急了,这才几更天啊,照我说,天亮了出来也不迟。”
老萧冷笑一声道:“呵,还等到天亮,咱们找了这半天也没瞧见展昭的尸身,说不定他早已经跑了。”
袁超见罗天脸色骤变,忙圆场道:“萧兄多虑了。罗天兄弟得当年天魔老人真传,又有法宝在手,那麒麟尉的威力,凡是道上混过些年月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想是展昭自知伤势过重,找地方藏起来了,我们回去把兄弟们叫上一起搜山,定能把他搜出来。”
罗天听闻此言,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袁超又道:“昨天真的多亏了二位,若不是二位的长鞭和掌法配合得天衣无缝,我们还不知道要和展昭熬上多久。”
三人走着走着,见前面有一处破旧道观,于是进去歇脚。刚踏进门,就看见在角落里的唐凤和展昭。
唐凤正闭目倚坐在墙边,腿上血迹斑斑,展昭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袁超哈哈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唐凤被这笑声惊醒,睁眼一看,正瞧见那三人走过来,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边的刀。
那三人笑嘻嘻地走上前,罗天得意道:“咦,展大人似乎已经不省人事了呀。”又蹲下来对唐凤说:“你这丫头怎么还没走?展昭为了救你可是连命都搭上了。”
唐凤怒目而视,恶狠狠道:“呸!你们这群卑鄙无耻的东西!”
老萧道:“这丫头模样是真他妈俊,就是脾气太臭了点。”又不怀好意地说道:“罗天兄弟,她都这样说了,我们是不是该治治她?说起来,你也有段日子没碰女人了吧?”
罗天的眼睛盯在唐凤身上早已移不开了,诺诺应承道:“治,得好好治。”说着把那麒麟尉也脱了,伸手去挑唐凤的下巴。
唐凤又惊又怒,立刻起身躲开,谁知浑身已是虚软无力,左腿一动,更是疼痛刺骨,当即站立不稳,身子晃了晃,罗天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揽进怀里,唐凤挣脱不得,骂道:“你敢动我,我爹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罗天怔了怔,心想这丫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他爹又是何人,只是他淫心已起,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伸手去解唐凤的腰带。
袁、萧二人也在一旁呲笑着,蠢蠢欲动。
这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你们几个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三人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个人——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歪坐在一张破席上。
被扰了兴致,罗天喝道:“哪里来的臭道士,还不快滚!”
那道士不紧不慢道:“看看这是谁的地方,你们不但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闯进来,还吵吵闹闹,还请你们滚才是。”
罗天道:“你个疯道士,你……”
袁超打住他的话头,脸皮上挤出一点笑,眼里却透着狠意,问道:“是你救了他们?”
道士摇头:“我救他们作甚?我又不认得他们,干我何事?不过是个破地方,就由着他们进来躲雨罢了。”
袁超神情缓和许多,呵呵笑道:“那这里的事你就别管了。这两个人我们都要带走,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罗天道:“带、带走?”
袁超道:“如今我们得谨慎些,以免节外生枝。”
老萧道:“听袁头儿的。”又打趣罗天道:“你急什么,该你的待会儿还是你的。”
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展昭的声音:“我说过,你们一个也带不走。”
那三人连同唐凤都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展昭居然正盘腿席地而坐。
袁超和老萧骇得后退两步。
罗天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展昭,你是人是鬼?”
但见展昭脸色苍白,却目光如炬,声音沉稳,答道:“我不过是受了一点内伤,可笑你竟觉得我快死了。”
罗天道:“我不信!”
展昭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活下来了,而且现在就在你眼前,不是吗?”
罗天道:“你、你想怎么样?”
展昭道:“我们各退一步,你放开唐凤,我让你们走。”
罗天怎舍得让到手的鸭子飞掉,恼羞成怒道:“我今天还就要她了,你能怎样?”
袁超和老萧互相递了个眼色,决定袖手旁观,因为他们也想让罗天去试试,展昭现在到底怎么样。
罗天挑衅似地埋头往唐凤的脖子上凑过去,就在这时,只见展昭的袖子动了动,银光一闪而过,一支飞刀已插入了罗天的颈侧,刀柄上的红绸分外醒目。罗天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倒在了地上,接着,一股鲜红的血才冒了出来。
唐凤得救,立刻过去挨着展昭,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脸上藏不住的得意。
袁超和老萧此刻却有些进退两难。
展昭对他们道:“你们是否也不相信,也想要试一试?”
唐凤心里忐忑起来,刚才那支飞刀她太熟悉了,正是她送予展昭的;她猜,那应该是展昭身上唯一的一支飞刀。她刚才明明看到展昭连站都站不起来,若这两个恶贼真要出手,展昭又怎能应付?
展昭嘴角甚至浮起一丝笑:“无妨,你们可以赌一把。”
其实在赌的人是展昭。好在他赌赢了。
袁超几乎没有多想,拉着老萧道:“走,我们走。”
两人飞快地离开了道观,刚走出门口便议论道:“这展昭果然厉害!枉我习武多年,竟没看清那飞刀是怎么发出来的。”
“可不,南侠这个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
唐凤欣喜地在展昭身旁喊道:“展昭,你好些了?!”
展昭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却没有回答,就连笑容也好像僵住了一样。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两人从门口走出去,走远。然后,咳出一大口血,猛然倒了下去。
唐凤怔住,眼里顿时起了一层雾气,声音颤抖着细如蚊蚋,唤道:“展……昭?”
展昭毫不动弹。
这时道士趿着破布鞋一阵小跑过来,俯身替展昭把了把脉,叹道:“脉象若有似无,油尽灯枯之象啊!”
唐凤道:“臭道士,你胡说什么。”话虽如此,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道士道:“我只说有此脉象,你哭什么,他死不了。”
唐凤哽咽着问:“你有办法?”
道士跑回炉子前,在尚有余温的木炭堆里扒拉一阵,刨出两粒丸子来,放在掌心里用力吹了吹,面上的炭灰散去,露出褐中带金的颜色来。他又用脏兮兮的茶碗倒了碗水,拿到唐凤跟前:“趁他还没断气,把这个给他灌下去。”
唐凤瞥了一眼:“这什么啊?能吃吗?”
那道士受到质疑,似乎相当不高兴,指着手里的丸子,道:“金丹!刚出炉的金丹!这能有假?我跟你讲,普天之下能把丹药炼到这种品相的,除了我没有几个。他是受了内伤,吃了金丹会很快复原的。”
唐凤陷入了思索。
金丹——听寨子里年长的人说过,江湖传说中是有这么一样东西,若平常服用,练起功来可事半功倍;若受内伤之人服用,可助恢复,功效强弱因炼丹者的火候而各异。这道士看样子也没半点仙风道骨,可是口气却大得很,他炼的丹药能救展昭吗?莫不是要害我们?不对,以我们现在的状况,他若要害我们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道士见唐凤盯着他手里的丸子迟疑不语,又道:“你若再拖下去,就只有神仙能救他啦。不管你信我与不信,总该试试,反正你也没有别的法子。”说着把那两粒丸子和水碗放在唐凤脚边,不再作声。
唐凤见展昭面唇皆白,浑身冰冷,只好将心一横,让道士帮忙把展昭略微扶起,把丸子喂进展昭嘴里,和着水一起灌了下去。
那道士把展昭放平,过了一时半刻又摸了摸展昭的脉象,点头道:“脉息已经稳了,不过因为太过虚弱,一时还醒不过来。”
唐凤闻言,挪到展昭跟前摸了摸他的脉,当真已与常人无异,手腕也有了些许温热,方知道士所说为真,心里顿时松泛下来。她看着放在展昭身边剩下的半碗水,这才觉察到自己口渴,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把碗递给道士,道:“我好渴,你再给我倒碗水来。”
那道士本想帮她看看腿伤,但见她唇干口裂,便先去为她倒水。待把水端来,她已闭上眼睛垂着头,只是嘴里还喃喃地念:“水……”
道士便扶着她的肩膀,端水喂了她,却发现她浑身滚烫。想了想,放她躺下,又伸手在她腰袋中摸索。
唐凤下意识用手去拦。
道士忙道:“我拿银子给你请大夫去。”说话间真的摸出一锭白银来。接着他匆匆走出,把道观的门掩上,往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