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大陆的冬天格外的漫长,夜晚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无数的雪粒冰晶呼啸着,席卷过整个大陆,直至天明才风停雪止。
暖阳从重重云层中挣扎而出,山川、村庄、树木皆被白雪覆盖,天地间一片洁白,皑皑白雪在阳光照耀下更加晶莹耀眼。雪后的空气清新,天空仿佛被擦拭过湛蓝如新,但是透骨的寒冷还是阻止了人们外出的脚步。尤其是懒癌晚期的少年,窝在温暖的房间里,手捧着热饮坐在壁炉旁,才是冬日的正确打开方式。
精致的房间中,飘窗被精心装饰,厚软的垫子铺在其上,四五个精致的刺绣抱枕堆放在垫子上,高度适中的小桌子上摆满了各色糕点糖果,以及冬日难得一见的新鲜水果,还有一壶泡得浓淡适宜的红茶,香气飘满整间屋子。
占地不小的壁炉里,木柴包裹在火焰中劈啪作响,整个屋子暖如春日。
精致如人偶般的银发少年单手拄腮,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抱枕上的流苏,如同黄金打造的双眸眺望着远方的山峦,殷红的嘴角挂着惬意的笑意。
纤白的手指卷了卷垂落胸前的长发,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十年了,没错,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穿越这种不科学的事情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少年收回远望的视线,环视了一圈自己这一世的房间。
象牙白的帐幔垂落下来,形成一个独立的小空间,铺着厚厚被褥的宽大四柱床,非常适合在上面打滚。坚实的原木地板散发着特有木质清香,长毛地毯踩上去可以将整个脚覆盖住,光脚也不会觉得寒凉。精美的花卉刺绣屏风后是解决五谷轮回和沐浴的地方,仆人打扫的勤,完全没有异味的问题。
整块大理石打造的壁炉正对着床,此时壁炉中的柴火烧得正旺,整个屋子都是暖融融的。一人多高的白色衣柜,上面描绘着精美的花卉鸟兽,里面摆满了数十套做工精良,刺绣精美的各季节衣物。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衣食住行都有专人服务。更不要说,这座小城是属于自己的封地,每个月自己都能得到一笔为数不少的税金。
这样舒适的贵族生活可以说自己上一辈子的终极梦想。
上一辈子,没错。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确实是上一辈子。
自己虽然是华夏人,母亲却是在异国的贫民窟生下自己。其实他很理解母亲,按照母亲酒后的零散话语,自己拼凑出母亲的经历。
母亲生于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被教育要让着弟弟,哪怕只挣到一分钱都要留给弟弟。
在父母压榨下,母亲艰苦度日。可母亲没想到中学刚毕业,她就被父母以二十万的彩礼嫁给家暴的老鳏夫。老鳏夫对母亲非打即骂,为了脱离压抑的家庭,母亲怀揣着梦想,窝在不透气的集装箱里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异国。
可谁知,母亲自以为的美好生活却是另一个地狱。
所以他十分理解母亲将他留在孤儿院门口的不得已,毕竟当时的母亲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所以他很乖,虽然寒风刺骨,衣着单薄的他却不哭不闹的看着母亲捂住脸急速的跑走。
孤儿院其实也还不错,护工阿姨们虽然没办法兼顾每个孩子,但是也没有什么虐待行为。好心人士的捐赠,让孤儿院得以安稳运营,因此孤儿院的生活虽然清贫,食物简单,但好在可以吃饱穿暖。更何况自己一直是阿姨们和义工们眼中的乖孩子,所以经常有额外的小零食塞进自己的衣兜。
来做义工的都是极有爱心的人,当看到生病或有残疾的孩子都会落泪,不仅会给孩子们带来生活用品,还会将孩子的现状广而告之。因此,更多的人来关心这些孤儿,政客们对这种唾手可得的政绩当然是不会放过。
也有不少人认为虽然是孤儿,也应该享受正常孩子的生活。比如去游乐园,去吃小朋友最难拒绝的高热量的垃圾食品,甚至是将自己喜欢的孩子带回家。
他铭记着好心人和护工阿姨们的善良,也很享受孤儿院的生活。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嫉妒他这个孤儿过的太安逸,不久之后,自己的生活再也没有安逸两字,只有黑暗,血腥和毁灭。
他记得那是非常平常的一天,他和其他孩子与往常一样在护工阿姨的带领下活动身体。谁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对看起来很富裕的夫妻在院长的陪同下观察场地上的孩子。
在院长的介绍下,孩子们才知道夫妻俩是为自己经营的马戏团选小明星。院长的话如同一滴水滴入了滚油中,所有的孩子都冲向夫妻,叽叽咋咋介绍自己。
夫妻俩边笑容和蔼的回答孩子们的问话,边仔细观察每个孩子。当注意到乖乖站在院长身边的他时,夫妻中的丈夫眼前一亮。
夫妻俩挑选了包括他在内的五六个孩子,选上的孩子兴奋不已,没选上的垂头丧气,甚至大哭出声。
在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他和其他被选中的孩子坐上汽车,离开了孤儿院。出发前,夫妻俩递给每个孩子一瓶水,告诉他们,困了就睡一会儿,路程还很远。
他本不想喝,但在夫妻俩的注视下,只能乖乖的喝下,可是却没有咽下,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时,悄悄吐掉并闭眼装睡。
不知过了多久,车门被人大力拉开,几个蒙面壮汉大声呵斥,催促孩子们下车,甚至动手将还没睡醒的孩子拉下车,完全不在乎孩子们会不会受伤。
惊魂不定的孩子浑身颤抖,胆子小的甚至抱在一团小声哭泣。只有他躲在孩子之间,悄悄地打量所处的位置,这里应该是个码头,但是肯定是早已废弃的,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一艘同样破破烂烂的渔船停靠在不远处的海面上。
他本想再仔细观察一下,但是这些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几名大汉在确认好孩子人数后,便驱赶着孩子们登上早已等待的渔船上。
闷热的船舱,不透一丝光,孩子们三三两两躲在角落中,谁也没有说话,整个船舱寂静的可怕。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的出口被打开,孩子们立刻冲到光亮处,大声呼求着,却被来人大声呵斥。孩子只能闭嘴,但还是待在光亮处不肯离去。
大汉将数个玉米,甘薯扔下来,孩子们一哄而上抢夺为数不多的食物。
之后,孩子们依旧待在不见天日的船舱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投喂食物。但是,孩子们慢慢发现食物一次比一次少。食物减少,在饥饿的驱使下,孩子们开始争抢,最后变成你死我活的争斗。
在饥饿和没日没夜的打斗中,每天都会有孩子被扔进波涛汹涌的大海中。
当渔船终于到达目的地,船舱中的孩子已不剩几个了。幸存的孩子被人像拖死狗一样,带出船舱,投入新一轮的试炼。
他活下来了,但是重见光明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却再不见一丝光亮,只有杀戮和血腥。
无名的海岛,大汉将匕首和训练服扔到他怀中。一把匕首,一套衣服,这就是他所有的一切。
他呆呆地换上衣服,想起第一次为了食物进行的厮杀,肚子饿极了的他忘记曾经相信的人类的善意,忘记了染满现学的双手、也忘记了生命在自己手上消逝的不安罪恶。
可在填饱了肚子之后,看着躺在身边的死不瞑目的尸体,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暗无天日的船舱内,他卷曲着身体,瑟瑟发抖,想哭却哭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哭泣换不来那些穷凶极恶的人的怜悯。看着满手的血腥,他才意识到嘴里的血腥味,控制不住呕吐,他不断擦嘴,但是那股血腥却无法驱除。
来到海岛之后,依旧是要靠抢夺才能得到食物。他不想,可是在被饿了几天之后,理智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做,可抢夺杀戮却似乎已经变成本能,他能做的只有不断的厮杀。
就算后来,自己不再需要为了食物而进行厮杀,但是面对血腥,面对尸体,面对杀人的事实,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与母亲相处的日子,孤儿院中的日子,犹如黄粱一梦,是在黑暗当中他唯一的光,他疯狂地想要回去,想要回到那段岁月,所以他必须活下去。
之后的日子,他听从指令,如同机器人般完美的完成一次又一次的暗杀,名气与佣金的累加并未带给他丝毫的乐趣,唯有读书和绘画才能让自己获得片刻安宁。
倏地,窗户被一记雪球击中。少年被从回忆中拉回,他推开窗探头看向雪球的来处。
“少爷,快下来呀!”热情如火的呼唤声,让少年会心一笑。原来是自己的两个小玩伴,两个身着皮甲的红发少年在雪地上追打玩闹。发现自己看向他们,立即蹦跳着,挥起手臂大喊,生怕自己没有被注意到。
银发少年被冷风激了一个激灵,便顺手关上了窗。微笑着摇了摇头,朝二人挥了挥手。两个少年虽有些遗憾,但一见白雪皑皑的大地,立即将这一点遗憾抛之脑后,继续在雪地上玩闹追打,兴奋起来还翻了几个跟头。
真是不怕冷啊!银发少年收回视线,端起茶杯轻啄一口,温热的茶汤让少年惬意的微阖双眼,可在佐茶的选择上却犯了难。少年伸出白皙的手指凌空点了点,收回手轻点自己的下巴,微微皱起眉。蓦地,少年眼神一亮,捻起一块果酱夹心的饼干,上层镂空,露出宝石般晶莹的果酱,看着就十分有食欲。
少年将饼干塞入口中,饼干酥酥脆脆,果酱甜香适中,少年幸福得差点喵喵叫,双颊鼓鼓的又像只小松鼠。吃过饼干的少年又埋头在浩瀚的书海中,但是饼干的美味让少年胃口大开,少年双眼不离书籍,小手却伸出摸索着去拿饼干。但是少年的手毕竟没有长眼睛,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少年淡金色的眉又微微皱起,身体也缓缓地倾斜。
就当少年倾斜的身体即将摔倒之时,一个身影快速扶住了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