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晚,燕术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抬头望向外,天泛着鱼肚白,蒙蒙亮。
门外是他几个月前捡来的便宜徒弟,“师父——,卯时了,该起了,今儿咱要上山采药啊!”
燕术直起身来,顿了两秒,重新躺了回去。
就睡。
“师父,别赖床啦,再过会儿太阳就要晒屁股啦!”便宜徒弟继续说。
本来就在山上,上什么山,不起,就睡。
燕术掀起被子盖自己脸上,试图什么也听不见。
过了一会,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被子被拉开,一张脸好看的脸冒了出来。
那张好看的脸是便宜徒弟,“师父,你再不起就没饭吃了哦。”
燕术估摸着自己昨晚上大概是丑时回来的,没睡够,连说的话里也泛着懒劲,“我可以不吃,一顿不吃不会死,小九你滚吧,让我睡。”
“不要,起来吧起来吧起来吧,师父父,吃了再睡也好啊,起来起来起来!”文九摇着燕术,摇得他脑袋晕晕的。
燕术心里无语,早知道不捡这么个徒弟了,真能折腾他,明天就逐出师门。
至于为什么是明天,因为燕术还要吃文九做的饭。
燕术熬不过,随他起来了,雪白的亵衣敞着,露出十来道疤,因着他肌肤苍白显得愈发明显。
文九于是退了出去,让燕术快点换出来吃,不然冷了。
燕术磨磨蹭蹭地还是换了衣服,他有些犹豫,背后的伤口开裂了,他不清楚文九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文九是燕术四个月前搁路边捡的。
他住的院子在山上,得隔一段时间下山买东西,某天他买东西回来,看山脚下倒了一个人,流了一地血。
燕术只是看看,他本来没想救,谁知道会不会救个大麻烦出来。
等他靠近并准备越过这人,他的脚腕被人抓住,回头看,那人有着张雌雄莫辨的脸,另一只手手里是一把金色的长命锁——他特地验证过的,纯金。
那人求燕术救他,他把长命锁给燕术作定金,后必有重谢。
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想要日行一善助人为乐。
燕术救了,他虽主毒,那还是会点医术。
于是救活了,就被缠上了。
死皮赖脸地要留在这里,问就是离家出走身世不幸,问就是想成就一番事业当徒弟,实在不成就是一见倾心二见钟情,想要以身相许。
可谓是让燕术见证了什么叫真正的臭不要脸。
燕术无语,要不是看在他每天给他做饭,还交房租的情况下,他早给人赶走了。
而现在,这人又非要叫他师父,说要学医,交学费那种。
燕术表示:白要白不要,感谢冤大头。
换好衣服去吃饭,文九就吊儿郎当地坐着,一下一下的丢着饲料,喂给池塘里的鱼。
文九厨艺不错,味道好吃——反正总比燕术自己做的好,不会出现什么万物皆是黑炭的意外。
燕术边吃早饭边琢磨等会去乱葬岗,那里他还留下了些东西,没有带回来。
“师父啊。”文九平时不说话就存在感很低叫人注意不到他,突然冒出了声,吓了一下燕术。
燕术:“什么事?说,别搁这吓我。”
“你这几天去哪了?不是说去给小侯爷看风寒吗?”文九撒完鱼食,盯着燕术,墨黑的眼睛看不出有什么神情。
小侯爷是当今威远大将军武卫国的独子。
燕术一顿,“我就是去给小侯爷看风寒,昨晚才回来,怎么?”
文九说,“骗人,我去找过你了,人府里的说你十天前就给小侯爷看过就走了。”
骗什么骗,这不半斤八两吗,你连名字都是假的。
燕术心说,然后说,“哦,我路上出了点事,回来晚了。”
文九就盯着燕术不说话了,像个精致的雕塑。燕术猜着他估计还想再说什么来作证他的假话,但又知道他肯定不会承认。
燕术想了想,决心给文九找点事做,“走,带你挖宝去,你背背篓。”
*
文九原本要拒绝,最后还是同意了。
自文九来了,燕术就没背过背篓了,肩那块的皮肤都嫩了不少。
燕术依然跟着标记走,他半路上和文九扯东扯西的讲话,文九只回答“哦。”
“山下霄云镇那个王小姐要和她闺蜜陈小姐结婚了。”
“哦。”
“夏天马上过了,再过会就可以采新季的药草了。”
“哦。”
“……你马上要撞树了。”
“砰!”过了一会,“……哦。”
七扭八歪地走了好一段路,终于看见了,飞着一堆蚊子的地,那个乱葬岗。
燕术不着急挖,反正还有一整天,于是他问身边那个给脸上抹药的,“呃……你怎么了?”
文九就又跟个木偶似的,看着他抹药,眼睛都不眨。
“你……”燕术的话突然被打断。
“你竟然对我说‘哦’。”文九觉得自己委屈死了,“到现在你还问我怎么了?我能怎么!”
不知道为什么,燕术莫名感觉心虚起来,摸了摸鼻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