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为什么会犯罪?
——因为想被看见。因为不想寂寞。
贺洵是和人约好了见面的,在【溯洄】海。
天阴沉沉的,已经开始飘雪粒。环城列车又晚点,贺洵在便利店要了杯热美式。店主是日本北海道人,操着一口地道的关东腔,坚持认为咖啡和茶是一样的东西。
但这家咖啡味道是真不错。
贺洵一口接着一口,将一整杯美式喝空。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续一杯时,列车到站了。停靠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跟着人流缓缓上车,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继而散开。
车里暖气开的很足,列车发动时几乎没有颠簸。早间新闻播放着轻音乐,贺洵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
贺洵在2016年出生,2022年的那场大地震他才6岁。满目的荒凉,废墟,饥饿的人群,时不时的余震......
以及那个从直升机上下来的,衣冠楚楚的男人。
林商,“GAME”的创始人,对了,也是朗校的曾在读生。
朗校在【方舟区】建立前就有,在那次灾难中被震毁,又被林商重建,顶着个“百年老校”的名头,但它实实在在存在于【方舟区】的年份,不过也就15年。
百年老校是在地震中被震毁的那个,而新的这个未老,亦未终。
贺洵猛的睁开眼,播站器用中 英 法国各语言提醒了一遍:前方到站【溯洄】海。一边惊讶自己竟然真睡着了,一边庆幸没有睡过头。贺洵一个人下了车。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他抬头,看见了白鲤婉以及她身后空旷沉静的【溯洄】海。
【溯洄】海是禁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它的确很美,但在其中溺亡的人也很多,算上今年是多少来着?贺洵眯眼想了想。
“啊,179。”他面无表情在心中冷嘲热讽。“这简直就是上赶着去溯洄的。”
“贺洵?”猛然回神,白鲤婉站在他身前歪着头看他。短发细碎,右耳的黑桃耳钉衬得她气场张扬如少年,又被她眼中的冷静沉稳硬生生压住,显得融洽又矛盾,像黑暗中的点灯人。王冕在【洛阳】,陆凛在【墨尔本】,雷音和我在【核心区】。”白鲤婉手提着鞋,光着脚在沙滩边慢慢走。脚踝上一行鲜血缓缓下流,在沙滩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脚印。黑色短发被风吹的扬起,露出光华圆润的前额。下颌线干净利落 额发细碎 右耳的耳钉熠熠生辉。在雪花下一衬,像个雪国妖精。
贺洵一直盯着她的脚看。怔了一下才想起那些是他在朗校和他关系很好的人。
白鲤婉侧头看见了他呆怔的模样。眼睫下垂遮住了眼里不明的情绪。
“陆凛去了【墨尔本】?”轻咳一声,贺洵揉揉鼻子,强行转移话题。“他不是最烦去边境线那一带吗?”“嗯,”白鲤婉淡淡道“人都被晒黑了。瘦了一圈看着倒是比原来精神许多。但是小洵”
她原本走在前面,现在回转身与贺洵对视,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人有的时候,真的会做出身不由己的事情。”
眼神太认真,贺洵原本想提起的嘴角在目光的逼视下硬是没抬起来。思来想去之下只好装傻“这我当然知道了学姐。不过你这么大老远跑到【封城】,不会就只是在海边给我讲道理吧?”白鲤婉没理他,转头看了看远处的灯塔。“我们上去看看吧。”
脚踝上的伤口深而长,在海水里泡了大半天,隐隐有了发肿的迹象。她却跟没知觉似的将脚塞进鞋子里就往灯塔那儿走,贺洵无奈只得紧紧跟上。
为了防止再有人“不慎”“失足”跌入海中,【封城】政府早在2030年便将这唯一的海用铁丝和荆棘围住。需要买票的入口在另一端,绕路太远,他们俩直接翻了墙。两人之前在朗校都玩的挺疯,翻墙时却还是有点磕盼。被白鲤婉拉了一把,要不他就该进ICU了。
铁钉尖细而长,扎进肉里时的异物感和疼痛,又因为要拉贺洵被扯了一把,伤口便长而深。鲜血流了满腿,汇成一条条殷红的河流流入靴筒。
【溯洄】海是不冻海,天上飘落的雪花落在海平面上,再渐渐消融。灯塔很高,即使知道没有也不会有来往的船只,也依旧尽心尽力的打着晕黄的探照灯,在海面上洒下一片又一片温和的光。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才12:30不到,所以它没亮着灯。而白鲤婉背对着贺洵眸中的暗色比【溯洄】海的最深处还要暗上几分。
贺洵站在她身后,看着一言不发的白鲤婉开口“学姐.....”
一阵天翻地覆后几秒钟的滞空感让他知道自己被推下了海。“操!”
没忍住爆了句粗。他抓住了白鲤婉的裤腿,而白鲤婉晃了晃,自己竟也随着他一起跌落进了【溯洄】海。
人有的时候,真的会做出身不由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