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出去后，五公主松了一口气。
五公主没有和想象中那样吵起来，她很累很伤心，一点力气也没有。方才强行维持的平和，在谢昀离开那一刻渐渐崩塌，原来人在伤心打击到极致是十分安静的。
殿外的宣后越妃只能干着急。
父女两个一个比一个沉默，文帝没忍住问“你怨恨父皇？”
五公主摇头，她不敢怨恨。想了想还是问“父皇，儿臣一定要嫁小越侯之子？”
文帝点头。“朕本意有让你与越氏联姻的打算。从前你年纪小朕不着急，但没想到你母后那天不止是说说而已。还瞒着朕为你选夫。
你们几个姐妹个个都是朕指婚，没理由到了你这里在这种大事上任意妄为。”
“再者，越辰真心爱慕你，亲自与朕说他想尚主。”这件事确实不假，文帝刚听说时也很惊讶。从前只知道招猫逗狗纨绔的不可一世的越辰忽然收敛了性情，从前当书是摆设现在渐渐学者做一个合格的世子。
连越妃都夸他转性子了。文帝对原配妻子十分爱幸，因他争夺天下让妻子受苦，他是愧疚的，小越侯很少跟他提恩赏，这次主动提起世子的婚事，面上不再有对宣氏隐藏的不满。文帝认为一个纨绔子弟可以为了爱去改变这便是最好的诚意。
“儿臣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未娶正妻就已经有了姬妾还生性跋扈凶残的王孙公子。”五公主觉得可笑，又想起前世噩梦越说越激动，她不过是在围猎场顺道救了他一回，救完后才看到原来是他。
她依然摆出刁蛮跋扈样，那小越侯世子怎么就敢说喜欢她。
他们前世是怨偶，今生为什么还要有一段孽缘。
早知如此就该让马撞死他。一想到她要嫁给一个品行卑劣的男子她就从心里抵触恶心。
“那小越侯之子是真心爱慕你。为了娶你早早遣散了姬妾收了性情，读书也用功了许多。他样貌不差，本性不坏，这才是一个人回心转意的表现。他为了你去改变，说明往后他会事事听你的，说明他会爱你和你和睦。谢昀是很好，可是你掌控不住他啊。”
五公主嗤笑两声觉得她的父皇十分可笑，为了让他心里好受编造这种安慰他自己的谎话。
毫不避讳道“在世为人品行端正，读书用功都是应该做的事。怎么就成了回心转意的表现？不尚主他就一辈子不读书吗？儿臣喜欢优秀的人，父皇却说儿臣掌控不住。”
“被这样的人爱慕，真是令我恶心。”
五公主顿时觉得自己在文帝眼中的地位不过如此。一如前世他的坐视不理让越氏在母后去后敢那么无视她欺辱她。今生她带着希望回来为什么要再次玩弄她。
这个理由真是可笑。
“怕是，父皇对越氏愧疚，因我母后越妃降妻为妾要多加补偿。可是为什么儿臣只是想嫁给一个品行端正的郎君，父皇都要这么阻拦。
是不是在父皇眼里宠爱我是因为我的身份因为我是一个公主，而非父皇真心！那我母后呢？她是真正阻碍你和越娘娘的人吗？”
这是五公主前世今生最想问的。世人皆说原配归正天生一对，可谁想过真正让文帝做了皇帝的是宣后。
越氏有什么可委屈的，宣氏的好儿郎折了多少，越妃退了一步就得到了一家三侯与帝王无限的偏爱。
“竖子！”文帝拍案而起片刻未言一语，看着女儿强忍惧意的隐忍，平息气息道“明月婢，那小越侯的世子真的已经为了你变得很好，他有十足的诚意和心意，父皇给他安排的差事，他做的都很好，从前他只是贪玩，如今说明他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你们慢慢相处，你会对他改观的。你嫁给他不会受任何委屈还能维系两家的情分。这有什么不好的。”
“还能制衡父皇的朝堂！”五公主替文帝说完他未说完的话。这才是最重要的。
“二皇姊是要为父皇笼络朝臣，多年前越氏也暗地里帮她选夫，可是父皇最后同意了，您当时说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我与三皇姊是要为父皇联姻宣越两族外戚。
可是独独我未来夫婿品行卑劣。为什么我这么倒霉，这样的人让我怎么和他和睦？父皇不过是将我当做一个精美的礼物和无上恩宠的象征，既然如此，当初何必给我希望。”
五公主说到这里已经没了悲愤，杏眸如秋水无尘，若春风散去，渐渐柔和安宁环顾了崇德殿宫室古色古香的装潢，仿佛才来到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这真的是她的父亲吗？为什么她要有这样的父亲。
一个父亲让女儿嫁给那样的人，她看清了也想通了，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前世不乖，父皇才那么对她，现在明白了，父皇宠爱她有对女儿的爱，但绝不能超过朝堂的平衡。今后她会先君臣后父女。
五公主以首顿地，坚定道“父皇，儿臣不做公主了，您废儿臣为庶人吧。”
文帝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你为了一个男人这么跟父皇说话，朕养育你十多年。明月婢，外面的环境险恶，你离开汉宫会死的。你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道寻常百姓是如何生活的。”
五公主坦然一笑，她在现代有父母似无父母，自幼都是自己一个人，每月除了抚养费什么也没有，她照样野蛮生长，最后也好好长大，异地求学求职，她一路只有自己一个人。
“儿臣知道啊，粗布麻衣，手帕不能每日换，没有前呼后拥，没有华丽的府邸，可能食不果腹，也可能被恶霸欺凌，就连茶水都不可能有，但是我不怕这样的日子，因为儿臣也有过这样的日子，您以为儿臣是汉宫娇贵的花朵，但儿臣也可以不是。父皇说儿臣剜您的心，可是您呢？为什么这么逼儿臣？死又何尝不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事。儿臣最不怕的就是死。”
文帝被五公主的话刺激到了，这个自幼娇宠的女儿，也会有这样不能掌控的时候。
他面露狠色“如果是这样，朕宁愿亲手杀了你。你记住，你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朕是你的亲生父亲，绝不允许你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朕舍不得对你动手，但是他是臣子，朕可以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看到忤逆朕的代价。”
五公主瞳孔一缩，这就是撕破脸的后果吗？她的父皇现在连装也不想装了，她这个女儿的分量也没那么重，五公主一笑道“既然儿臣是公主那我会履行自己的职责。但是作为我自己，我不喜欢那个越辰，与他成婚，做不了恩爱夫妻。”五公主暗骂自己的天真，父皇是皇帝不是普通的阿父。
惹怒父皇，他们都没有好下场。皇权至上唯有顺从。
面上恭敬十足，以额触地行礼，目光平淡道“父皇，您赢了。但是儿臣也不会输！”
一个纨绔子弟能装端方君子多久啊，有个什么意外的太正常了。
她这次选择先臣服文帝的皇权。
前世她不屑母后说的出宫相看，最后被赐婚闹了那么久都不管用，今生她听母后的出宫相看，变得懂事乖巧为什么还是这样残忍的打碎她的愿望。
父皇，帝王权术，儿臣领教了。
前世今生真真为她的幸福考虑过的只有宣后，可怜可恨她知道的太晚伤了母后的心。
文帝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十分不习惯这样悲凉的神情，他就要失去自己的女儿了。
“今后你会明白朕的苦心。门当户对方能长久。你与谢昀并不合适。”文帝不忍女儿这样自轻自贱婚姻。
“但愿如此吧父皇。毕竟儿臣享受了做为公主的权利和好处。总要做些什么来偿还无忧无虑的前半生。”
“你说的话不是接连在剜父皇的心吗？”
“儿臣知错，儿臣会做一个孝顺的女儿但是绝对做不了那越氏的好妻子。儿臣会如父皇所愿给越氏一个名为公主的礼物。”
五公主坦然诚恳一点没有忤逆的意思。告退出殿门的时候她努力维护着自己的体面，行走在宫墙之内，这条路太过漫长了，却又不得不走。
前世在大汉她横冲直撞，最后头破血流。
今生她小心翼翼，还是不能如愿。不过一定会比前世好，她唯一对不起的是谢昀，不该因为一己私欲将他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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