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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上)

星光的追逐者

我抬头,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小女孩。她整个人个子矮矮的,穿着浅色的短连衣裙和长袜,领子口延伸下来的斜扣结跟旗袍设计有些相似,衣服边缘也有很多精致的绣花流苏花边,看起来就像从百年前有钱人家里不慎穿越到现代的小精灵。

“你是……?”

她甩了甩系着蓝色细长发绳的两条辫子和头上的环形辫,额前的稠疏结合的刘海也跟着一起晃,秀气的眉毛在刘海和上鬓角间调皮地若隐若现。

“不认识我也正常。我可认识你,宫雨宸。”

见我还是一脸疑惑,她叹了口气,简单解释起来。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暮夏。丹贺那家伙大概告诉你了,我们这边对于你这样的人很感兴趣,现在主办方还是觉得这次游戏已经选定的人数不够,正好他们发现了你,于是决定要见一见你,不过他们的意思是你得先走过这个迷宫。”

“搞什么呢,你也是他们那的人?丹贺说的——‘效忠于主办方和那位大人’,你既然认识他,那么肯定多半也知道什么吧?或者说,你就跟他们是一伙的?”

我又一股脑儿问了好多问题。好不容易在没有人的未知环境中能见到第二者,相信谁都会忙不迭抓着这人问这问那。

“嗨,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丹贺就喜欢干这档子事,我就算跟他被指示行动的目的一样,跟他之间的实际想法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暮夏撅着嘴,双手抱起胸来“哼”了一声。

“什么‘效忠’不‘效忠’的,不要把所有我们这样的身份都用真诚的口吻说成‘忠诚’的意思啊!要我说,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他们这幅喜欢兜兜转转暗中作祟的作风了。丹贺也是一样,因为对他们忠诚,自己也变成了他们的样子,而且还特别喜欢以偏概全。还有,要躲在暗中搞事也就算了,还对自己的保护措施做的这么不周密,识破也太容易了吧!……”

一提起丹贺,她就开始滔滔不绝说起了不满的话。

“哦,扯到现在扯了这么多,总之说回来就是——啊,对,我确实名义上跟他们是一伙的!嗯,没错,就是这样!”最后她一下停止了抱怨,很突然地就把话题说了回来,又用很干脆的语气加了一大堆夸张的语气词和用力点头动作。

“行了行了,先打住。你说他们要给我出谜题,通过这个密室迷宫才能去见他们,那你作为他们那的人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

“哎呀,都跟你说了不要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啦!我跟他们才不是一种人,就是因为看不惯他们才会出现在这里,我本人的目的就是‘指引’你。”

她朝我摆摆手,看起来有些激动。

“当然,这是出于我个人私自的想法。这句话很有必要像你这种解释了一遍不够还要重复第二遍的笨蛋重申一遍!”

“不认同他们为什么还要受他们的指示啊?为什么不直接退出?”

“这、这个嘛……先别聊八卦了,每个生灵都是有自己秘密的不是吗!不经过别人的允许随便打听不该听的可不是好孩子!我现在还是先带你走出迷宫吧。”

仔细一看,对于这个问题她似乎有些不自然的反应,虽然目前为止表现的跟丹贺性格完全不同,本人也一直在试图解释自己与众不同,却还是有一个令人看不惯的共同点,就是喜欢卖关子。

不过既然不愿意告诉我也就算了,现在确实不是闲聊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要是等我出来都第二天了那就好笑了。想到这里,我站起身来靠近了面前这个女孩。她的身上有一丝薰衣草的香味。

“走吧。”

“欸?刚刚不是还一副吓到腿断了的可怜样吗?”

“‘别犹豫了,我带你走出去’,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展示一下你说的话不是假的啊,不然的话我真的很难信任你哦?”

这家伙说话很难听,如果不给她一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威慑的话,就算是迷宫中好不容易见到的人,谁知道一个突然出现在迷宫中的小女孩所言是不是不怀好意。

“我知道了……走吧,跟在我后面。”她愣了一下,不过很快调整过来,向迷宫深处迈开步伐,现在倒是真的有种要带领人的气势了……这样子就算是演出来的,那想必也完全不缺少演戏的天赋。

怎么感觉她好像有一时间开了小差一样。

“话说在前头,我就算跟他们不是想到一块的,也跟他们一样才不会做骗人这种勾当。”面前那个扎着两条长辫子的身影背着我说道。

我一直都记得丹贺他们那天说的话“只要是跟这个游戏有关的所有人行为都不能完全用常理去理解”,就算她真的跟他们理念完全不同,估计也肯定不会完全逃掉这个定律。

“对了,把你刚才在迷宫里探索时画的地图拿出来。”走了一会后,暮夏突然停下了脚步对我说道。

真是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我在刚才画了地图的。

我从棒球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她。上面记录了刚进入这个迷宫到现在为止所有我碰见的道路和房门,包括所有死路。走迷宫,看清大势是很重要的。

她指着地图上那些弯弯曲曲的路线说道:

“你仔细观察,这几个路线连起来是个什么样的形状?把纸横过来,左侧的形状看着大概有些像一个人匍匐在地上的动作吧?”

我挠了挠头,按照暮夏的说法来看的话,那这个形状也太抽象了。如果这是一个人,那他的身子想必十分扭曲,身上几乎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尖刺之类的东西啊……

然而暮夏没理会我的疑惑,继续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左侧过渡到中间的部分撇去那些弯曲的长死胡同就是一条细长的通道,对应这个人的手,与中间连接的一个扇状迷宫相连接,就是他手里拿的东西。这个扇状迷宫对面,嗯……算了,我给你画出来吧。能画到这里为止还不算笨的无可救药嘛。”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支笔,在中间的扇状部分点了一个点,然后在它的对面稍微间隔了一些空隙的地方继续在右侧画起来。画完的时候,这个“物体”对面的大概是一条弯曲但没有任何死路也没有墙壁分隔的路,连接着最右侧站着伸出一双手的人形。从这条弯曲的路开始,再往前的路就没有形状之外节外生枝的部分,只有内部复杂的迷宫。

“这个位于扇状物内部的点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它往前那条路走过之后会进入最右侧外观看起来像一个站着的人的迷宫。相信我,虽然这里面看起来道路密密麻麻的,但跟你前面走过的左侧迷宫比起来已经很好了。”

她点点头,似乎是在表示对我的认可。

真的是这样?我怎么老觉得这是来自敌方的居高临下,居然还要被他们那里的人帮助。

“是吗?可是右侧迷宫里道路也这么多,又有数不清的死路,跟前面的比起来也没什么好的吧。”

“前面我给你加粗了那个人墙壁的形状,只有这一圈厚墙围成的形状才是真正唯一的通路,虽然就算去掉多余的路径他的姿势也很扭曲。至于他们为什么这样设计,那还得靠你自己去理解,这也是‘秘密’的一部分啦。我看你还算不上无可救药的样子,能走到这里遇到我,那想必你总有一天也会理解我为什么如此表现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根本不理解她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走出迷宫面对现在摆在自己眼前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既然在她那里了解了这个环境的大概路径,就赶紧去破局吧。

出去之后,我还要回家照顾姐姐。

“理解了吗?快点打起精神来,我们就继续走吧,先得走出这个‘掌中奉物’才行。”

接着,她再次朝前面迈起步子来。

哎哟,这不是根本就没有给我打起精神的时间吗……我在心里吐槽着,一边跟在她身后。不过姑且还是相信她一会吧,她似乎非常认真和真诚,尽管还是有些初见时的架子,但在进入正事的时候明显就换了态度。

如果她完全是真心的,那我确实在这一点上应该感激她。只不过中间态度的转换有些奇怪,这是她的个性吗?

我们俩按照延续下去的地图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绕开一切地图上标注的无法通行的路。虽然进度好像还是很慢,但确实有感到离前方越来越近,不至于被曲折的胡同折磨到无法前进。

而暮夏也在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看看跟在她身后的我有没有落伍。当我觉得累了也会过来给我鼓鼓劲,然后加上一句“只是帮你一把,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是什么怜悯心泛滥的大圣人”。

终于,看着地图,我们似乎走出了这个略小一些的扇形迷宫。

但是,眼前又摆上了一个新的问题——

地图上显示的前方就是右侧的人形迷宫,但是它距离扇形迷宫口有一个小小的空隙没有连接。而面前的情形……

又是一扇门。我们推开了这扇门之后,显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完全上不见天花板,下不见地底的黑暗。

“什么啊,怎么又是黑……我这一路上到底见到多少黑色的东西了啊……?”

我愣住了,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我刚才说话的声音也在那里面的空间中荡起了回音,比一开始进入迷宫前的那片漆黑的回声都要大数倍。不知道那里是不是也会突然出现一堆怪兽向我们扑过来……

“别愣着了,快点抓住我的手。”

暮夏突然不再看着地图,回过头来很严肃地对我说。

“欸?什么?”

“唉,你为什么总是要让人重复啊,抓着我的手,我带你过去。

“怎、怎么过去?你有什么办法?”

“就这样带着你跳过去啊。很快的,这种地形就是要快点到达对面才能保证自己不掉下去。”

“你有信心吗?要是掉下去了会怎么样?”

也许我上不了天空的一大原因就是与其意志相矛盾违背的“恐惧摔落”。

“不要老是去想那些,你不应该这么想的。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对此,她说了跟那时丹贺意思一样的话。不应该这么想吗?

“一直想这些就算本来能成功也会被搞得成功不了。走吧,抓紧我了。”

还没等我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她就马上拽住了我的右手,然后向着前方深不见底的裂渊纵身一跃。

同时,我的身体也在后一秒腾空而起。

如她所说的,整个过程的确很短,只有几秒的时间,但我的心却已经要跳出嗓子眼了。这几秒,我们就一直在黑暗中坠落,坠落,直到看见了下方有一团方形的光,直到她稳稳当当跳到了那团光的边缘站稳了脚跟,又把差点要坠入深渊的我猛地拉上来,确保我无事。

“呼——呼——你手劲也太大了吧,根本就没法从你这里掉出去啊。”真是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可能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力气竟然这么大,跳跃技巧也如此精妙。

“哼,不要一直大惊小怪的啦。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

说完这句话,她又开始自顾自往前走了。

“啊?喂!等等我!”

我赶紧追上去,追上她的背影,不能让她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们已经到达最右侧人形迷宫的入口了。你刚才如果有低头看一眼下面的话,大概能发现外边缺口下面的部分有一时间已经不完全是漆黑了,而是对你来说是可能看起来很迷幻的银白色夹杂着许多其他颜色的混波鼓动,就是迷幻波,一般人看起来都会觉得头晕。那是因为他们大概等急了,看你这么久了还没有到他们那里去在催你。就是要让你这样的普通人感到害怕,从而加快脚步达到催促的作用。”

她深吸了一口气。

“唉——宫雨宸。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出现在他们设计好的迷宫中,也是难为你了。我很抱歉,就算我不认可他们那样的做法,随便就像直接告诉你一些涉及到重要信息的事情也是要以跨权罪处理掉的,因为每个使者不管怎么样都没有跟你解释这些的权力。他们装的清高,实际上有些性质本质上也跟人类社会一样,喜欢给人定各种罪名,认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作为补偿,在这之后的‘迷境’中,我也会暂时帮助你的。”

总感觉最后一句话她一直都在重复,意思应该都一样啊,还会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我想不明白。这个使者身上也有好多谜团。

“你——你说自己没权力,现在就这样违背他们的意愿擅自来帮我真的不会被他们发现吗?”我试探着问道。

“没什么,不用管我。这座迷宫的尽头连接的就是他们的所在地,到时候我会在最后一个拐角告诉你应该从哪条路直走,等你走过去了之后我就会自己消失。长久待在他们身边为他们‘效劳’,我早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弱点并研究出来了做不被他们允许的事时不会被他们发现的方法,当然他们搞得迷宫我也调查的很清楚了,不过抱歉具体办法我暂时无可奉告。不过很遗憾语言是弱点,一旦我对你说出了关于他们以及游戏的详细信息就会被他们马上察觉到,除此以外其他的话才是处于受保护范围之内的。走吧。”

她朝我招招手,示意我继续跟着她。

前方的迷宫在地图上显示的道路全都拥挤在人形内部,看起来又是个绝境一般的迷宫。不过暮夏已经跟我一起在图上画好了前进的路线,这一次希望也能平安走出迷宫,香港彩一样不要遇到什么不测。

“轰隆——”

啊,又来!上一次听到还是在进入这座迷宫之前的怪兽空间里!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仿佛下一秒真的又要有长着翅膀的鬼脸生物从墙壁或前后方的拐角处出现。

“快走。我们的脚下已经开始震动了,那帮东西在催你。跟紧我。”

我赶紧跟着她向前拼命跑去。这个小女孩果然体力惊人,跑步速度也这么快,估计能跟我这个体育中等水平的人跑的差不多快,甚至可能更胜一筹。

所有的路线都跟她之前在地图上画的一模一样,附近的死胡同也能对得上。看起来她确实不是在骗我。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致使我向前冲刺的越来越紧张。我真怕后面有什么碎石突然落下砸到我的身上。就这样一直追逐着前面那个扎着长辫子的身影,穿着旧时代风格精致连衣裙的身影。追逐那抹浅色。

那声音真的是引擎发动的声音吗?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驱动?会不会……进入这座迷宫之前遇到的那些怪物也是那个不明物弄过来的?虽然一切猜想都很荒唐。

逃命要紧!好不容易从水中脱身,我可不想再死一次!

尽管这人生毫无光彩……

临死前我还是摆脱不了生物本能。

“可恶,到底还有多远!”我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地图,似乎才走了三分之一还少些。脚下的震动却越来越大了,完全没有等我们的意思。

“轰!”

一座巨大的石头猛然落在我眼前,从天顶上掉下来的还有无数细碎的小石子。

“怎么了?你没事吧?”

暮夏在前面距离我数米远的地方回头问我。

“我、我没事!但是这里好像开始有些要崩塌的意思了……”

“那就快点走!这里等到你接近出口的时候就会渐渐停止崩裂了,但是如果你选择一直杵在这里不动的话迟早被碎石砸死!我现在不能过来拉你走了,这种影响下有特殊检测功能,我再过来触碰你会很容易被发现!”

“暮夏……”

我绕开横在路中间巨大的碎石,继续追赶那个身影。也许她有自己的其他想法,也有自己的谋划,但至少这一次,她是真心在帮助我。

追逐……在此之前,我有像现在这样不停地追逐某一个人的身影吗?

……

在一刻不停地奔跑之后,地图上所目测的所在点位中到达了靠近出口的地方。此时震感也开始逐渐减小。

印象中,我好像跑了好久好久,这一次疲惫的感觉奇迹般的在我身上消失了。这最终的人形迷宫是如此巨大又曲折,真的要绕好多弯折。

现在,我们跑到了地图上标注的距离出口仅有寥寥几个拐弯的地点。在我前面的暮夏也停止了跑步,两人终于慢慢的走起来。

“哼,我现在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也要在之后的争斗中明白,我并不是个大善人,不会同情心泛滥,这次只是单纯处于看不惯他们故意为难人才帮你的。现在还只能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违背他们,真是无趣又无能。我总会跟他们决裂的。”

“你……”

“你只要记住,我只是看不顺眼他们,我跟他们理念上完全不是一伙。真的……只是这样!就这样吧,接下来你收好这张地图,不要被他们检查出上面有我留下的痕迹。”

然而她在把地图交还给我的时候又顿住了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

说着,她从旗袍斜襟式连衣裙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小卡片,在地图的右侧部分狠狠一盖,又用力抹了一下。这个瞬间,她的表情上出现了些许怨恨的模样。

“喏,还给你。我在上面做了比较强的气息处理,他们一时半会还认不出。虽然我知道他们迟早会认出来的,认出来就认出来吧,我得随时做好准备。”后半句她说的特别小声,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么……再见。如果我们下次还能见面,希望那些我没来得及告诉你的事能在那个时候告诉你。至少在这次他们发现不了我了。”

“记住,‘我有见过你’这件事暂时不要说给任何人。”

她悄无声息地从我身边快速掠了过去不见了。整个与她见面的过程中,除了中间的一跳,我就没有碰到过她身上的一块。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若隐若现的薰衣草味。

是这样吧。就跟鬼影一样神秘。

接下来就是我自己走出去了。虽然地图上的右侧部分已经被抹去,不过我早已经记下了后面的大致路线。震荡也几乎消失不见了。

鼓起勇气向前走吧。

穿过最后一个拐角,面前是一条长走廊。长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白色双开门。

那就是位于整个人形顶端那个“王冠”的最尖端吗?

这么设计迷宫的形状有什么意义呢?

等等,落水前在桥底下看见的那个不知是字符还是画的图……

我犹豫着,向着那里缓缓迈出了脚步。

右手碰向那扇双开门,它冰冰凉凉的,跟迷宫入口的地板一样凉。它上面也雕刻着各种神话人物和祥云的形状,可是摸着却感觉本来应该更像西式房门的。这种结合实在很怪异。

不知道门后是什么。

就算门后有危险,我也一定要做好活着回到姐姐身边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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