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息门已经走了,“二哈”估计也被人拖了出去,四下无人。
贺思衍本不想醒,再多睡一会会儿懒床。只是翻身时被硌了一下,摸索一番才发觉兜里有个什么东西。
封岚给的木匣子,当是交给朱珝的。只是在强契中贺思衍始终找不见朱珝,没想到……如今却带出了强契,到了她手里。
只是不知其中缘由。
这东西本不是给自己的,她自己当然不会打开,这点素质倒还是有,只是不知道朱珝现在何处,若是死了便找着他的坟头,埋在坟前也好,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贺思衍觉着自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换下病号服之后出了门。她身居二十多楼,从走廊望下去,葬之天府繁华依旧隐有几分摩登都市之态。
葬之天府表面上依旧安之如素,但内里其实已炸了蜗。
二个半月的时间对贺思衍来讲其实时间还比较长,但对于那些个个都活得能称祖宗的老家伙们来说,两个月时间属实太短了。
一听贺思衍他们只有两个半月多就要往天道去了,操了老妈子心,一窝葬人都准备看他们两个月后的行程呢。葬人们在有些时候总是出奇的团结友爱。
“你醒了?”贺思衍正盯着远处出神,猛的听到息门的声音。第五息门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朝她招手,“正好,墨爷要你去一趟检测室。”
“好,”贺思衍收回眼来,轻应了声,她现在才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从强契里出来,又是在没有召出本体魂灵的情况下强填诱生位,自己没死便罢,墨爷为什么在她醒的时候没来问,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墨爷当然是很想问她的,可奈何他才刚把息门解开就见徐佑花容失色的跑过来,面色比病床上的两位都恐怖,还不等墨爷问他,他就气都顾不上喘的惨叫道,“爷!大事不好了爷!呼呼……”
墨爷看他这副模样,神色不觉也凝重起来,先让他缓了口气,才急切的问,“怎么了?”
徐佑上气不接下气,泪都要流出来了,“爷啊!疯婆子来了!”
墨爷脸唰一下瞬间变得比墙漆还白,脸色比他都难看。
墨爷下一刻甩手抄起包就收了几件衣服,抬脚要溜。
“别啊!”徐佑一把抱住他,痛哭流涕,顿时哭成了个孩子,“爷,”呜呜呜~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呐!”
两人东拉西扯,硬是改成了大型离别剧, 墨爷一脸正色,非比寻常的凝重,“你们自求多福吧。”
话罢挣开徐佑,徐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房屋中空有他一人,人去楼空。
霓衣来祸害葬之天府了,墨爷照例是要去祸害温竹。
怎料刚跨进温竹的门,就见温竹一脸菜色,低头阴着张脸喝茶,正襟危坐。墨爷心说奇怪,正欲开口问怎么了?下一秒他就懂了。
“小墨墨,”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墨爷当时就肩背一僵,脸变得跟温竹一般无二。
整个人都不好了。
徐佑此时已在葬之天府内与几个脏人涮起了火锅,拍桌大笑,“打赌我赢了!墨爷上赶看去见那疯婆子了!”
他大手一挥,“给钱给钱!”
同桌众人只好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兜里抠出一分钱给他。
徐佑见这人还不大愿意给,一把夺过,“拿来吧你!哈哈哈!”徐佑得意大笑,笑声如雷。
……其实吧……葬人都挺有钱的……就是有些时候……贼抠……
那头黑了脸的墨爷完全没想到徐佑为这一分钱就把他给卖了。
不然就该杀人了。
贺思衍那一觉睡了三天,醒时墨爷已经回来了,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极为吓人,更令人没想到的是他还带了霓衣回来。
当然是霓衣自己硬要来的。
那三天,霓衣左右搂着黑脸二人,穿着后妈不君豪迈渡步,“哈哈”笑着逛完了南方所有的“暗窑子。”
“温美人儿”不幸当场晕死逃脱了霓衣的魔掌,于是霓衣就跟着墨爷回了西边。
此时葬之天府的众人还不知大难临头,一派祥和之色。
贺思衍跟着徐佑和第五息门去做个检查,一路上息门叨叨着说了许多,贺思衍都没太听进去。
现在醒了倒有时间回忆那强契中的场景,即便强契中有贺思衍在内改动了事物发展,但走向是绝对真实的,就好比贺思衍如果真的魂穿当年的傅颜玉,就该依然是这个结局。
贺思衍看见原故事里的场景,最后广公公所化的鸟栖于宫檐……
那死的人是真的泷后吧
泷后死的时候……为什么霓衣也死了?
贺思衍正想着狗子就来了,几个人硬是拖不住他,看着那灰发碧眼帅男身高八尺有余朝自己扑过来,贺思衍马上就回神一个闪身,狗子扑了空,反手搂着贺思衍的胳膊。,
“你能不能……”贺思衍虽然先前已经免疫,但到底从强契里出来,还没适应。
好在狗子除了黏她,还是爱玩的。
还没等贺思衍开口就追着息门的袖缀,息门哪见过这场面,登时大惊,不多时两个竟跑没影了。
正好顺了贺思衍的意,“墨爷是怎么混上长老的位置的?”她问徐佑。
一想起墨爷什么忙都没帮上还一通错误引导,贺思衍真心怀疑他那长老的位置是拿钱砸来的。
葬之天府出奇的大,徐佑走在她前面闻言放慢脚步与她并肩。
“倒也不是,”徐佑显然知道贺思衍在想什么,“其实虽说那强契着实不一般,”身为墨爷的亲信他知道的挺多。
跟了墨爷那么久多少也了解他所想,“但是把你强制剥出来对他来说也算不上特别的难,顶多费事,受点儿伤。”
“啊?”贺思衍不解,看了徐佑一眼。
徐佑倒是沉稳,“一来是那强契在外看得如此凶险,黑雾噬骨,但实际上这只单单表明强契的主很强,可表面愈凶实则对你的心就不坏,活着出来应该挺容易的,十有八九要给你放水。”
“你想你填了个这么强的魂进诱生位,又不坏。”
“二来就是墨爷前两个月和天官打了起来,就……反正把人打了,自己也受了点儿伤,剥你出来难免要费力些,他这人最不爱费力了。”
贺思衍一想起自己在玉佩没了那会儿,只差给自己备棺材了,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难道不能叫温竹来捞我?”
徐佑看看贺思衍愤愤不平的表情,笑道,“谁知道呢?他想让你诱生吧。”
“我还……”徐佑正想对贺思衍说什么结果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之物,笑脸泛白,惊恐万分。
贺思衍延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不远处黑了脸的墨爷……和……
臭名远扬的令人闻之色变的霓衣。
这还是贺思衍第一回见霓衣,简直……简直和强契里看到的不是一个人。
霓衣迈着豪迈的步伐,穿着高叉裙,一手搭在墨爷肩上,柳腰和……“凶器”极显眼,脸倒还是那张脸,就是凭添烟花之气,色眯眯的。
徐佑炸毛,不等贺思衍反应就将她捞走就溜。
到了总算看不见霓衣的地方徐佑才松了口,两人朝着检查的地方去,路上贺思衍把强契里的情况给徐佑讲了一下,单隐去了霓衣的部分。
贺思衍还是觉得这事儿不该跟他们说,至少在查清楚前,不该说。
怎料到检查厅时,霓衣和墨爷已经在里边儿了,霓衣没能逮看他们,却逮到了息门和狗子,此时二人已被耍了一轮,苦不堪言。
徐佑见霓衣看过来“和善”一笑,深知是躲不过了,硬着头皮和贺思衍进去。
“小墨墨,早让你把这儿修修,怎么这么破。”霓衣侍在前台高脚凳上,嫌弃的环顾四周。其实这儿倒是不错,高极大厦的装修规格,很新。
“算了吧”,墨爷想起霓衣的“葬天堂”里骚里骚气的装修,“我品味差。”
“宝贝儿。”霓衣见徐佑来了张臂要扑过去,徐佑见鬼似的躲开,吓出一身冷汗,只要长得还不错的男人,永远逃不过当霓衣“宝贝儿”的命运,“几月不见想我了吗?”
说着拉着徐佑的手,痴情望去,做出个惹人怜爱的表情。
徐佑手埋进掌心,露出两只湿润的眼睛,大有劫后重逢之景,如果不知道贺思衍都以为他俩是久别的恋人。
徐佑定定的望向她,声音擅抖,“……你放过我吧……”
贺思衍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就见霓衣朝自己看来。
痴情秒变雀跃,暂时放过了徐佑。
“小衍衍?”霓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了。
贺思衍才反应过来在叫自己,“……嗯?嗯……”
“我这次诱生的不是泷后,”贺思衍并不想多和霓衣纠缠,先挑开话题再说:“是封岚。”
徐佑立马接过了话茬,“对对对,那什么……我们快去检查吧。”
徐佑推着贺思衍往里走,丝毫不给霓衣发挥的机会。
霓衣这才罢手,跟着他们一块进检查室,颇有意犹未尽那意思,过了一会儿墨爷带息门进来。
同时进来的还有墨爷这边要去天道听教的可怜儿,是个比较沉默的少年。
他一进门,就给贺思衍一种古怪的感觉,贺思衍握紧了拳头紧惕的看向他。
贺思衍有一种直觉,他似乎和所有葬人都不太一样。
这近几年生的葬人是不是都有点Buff加成啊?
“这是贺思衍,第五息门。”徐佑见气氛有点儿不对,忙开口向那个新进来的少年介绍。
少年沉默内敛,给人的感觉有点压抑,偏偏他生得又比较像刚正君子,身形颀长挺拔。
少年并无动作眸光一转盯着贺思衍,盯得贺思衍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罗。” 非常简要的自我介绍。
说罢男孩收回眼不看她,默默走到一边。
“十股葬人贺思衍,女,卒于十七岁……诱生位填位一,前史,泷国,西朝,少将军封岚,孤魂,执留于一方,候一不归人。”
“八股半葬人,墨玄,男……现十股,本体魂灵已召出,诱生位已满……”
“八股葬人,霓衣,现十股,本体与诱生位已满已召。”
“九股生裂葬人,第五息门,男,卒于十九岁……诱生位空,本体魂灵末召出。”
“十股葬人那罗,男,本体魂灵已召出一只,诱生位空……”
“六股葬人,徐佑,男,卒于二十七,……本体魂灵召出,诱生位已满……”
这检查厅太高级,一下子全体播报,360°度环绕播放,最震惊和难受的莫过于徐佑,除了他,都是八股起步,还有两个十股是怎么个事儿?
贺思衍也极震惊,偏头看向那罗,那罗依旧表情淡淡,丝毫没什么动作,十分漠然。
这个人应该是不比自己早生多少,但已经召出了一个本体魂灵。
一个,这就说明他跟贺思衍一样有两个,只召出了一个。
或者说他有更多。
幸在他就目前来看,不是敌人,否则就危险了。
但这不是她奇怪的事.....别人的诱生位,分明是可以召出来的,可贺思衍就看前两天醒看的时候试了,召了半天,就是出不来。
原先以为是自己步骤错了,可路上走来时分明看见别人也是这么召的,错不了。
既然封岚确实在她的诱生位,为什么,召不出来?
“你连本体魂灵都没召出来,“墨爷猜出她心中所虑,“真要强填,你不得撑死?他大概是附在某个物件上,目前只填了一半,到你召出了本体魂灵,应该才会一整个儿填进去。”
“那他为什么偏偏要选我?”贺思衍猜想那物件应该是那木匣子。
“我哪儿知道,”墨爷扒开霓衣的手,一哂,“十股葬人很强吧。”
至少光天资就高上一截。
“可是……"贺思衍看向一旁依旧淡然不语的那罗,“他应该比我来......呆在这儿更久.....为什么不是他?”
墨爷只是一笑不再作声,倒是霓衣,“你是不是还想问现十股是什么意思?"
“嗯”,贺思衍不得不说她确实想知道,点头道,“什么意思?”
“行啊,”霓衣像是擒获了什么宝贝一般一手搭在贺思衍肩上,“今天晚上跟我去见世面,我就告诉你啊……”
贺思衍一愣,反应过来“见世面”是个怎么回事儿,立马道,“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霓衣也不强求,回头笑盈盈的看了徐佑和息门一眼,他俩顿觉如芒在背。
“那你们……"果然霓衣开口,不等霓衣说完徐佑就拉上息门,顺带梢上贺思衍,一溜烟跑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
回了房子,她自己的房子,徐佑分的,不再是“男宿舍”。
她还是第一回去那里,因为当天贺思衍被拉进了强契,回来后又住在黑的医馆,还没回来过。
一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
“这个M是遭匪了吧这!”贺思衍难已置信那会儿都发生了些什么,生生把这个豪华公寓,变成了狗窝!
狗?
“西斯特!”
狼王子本名梅塞德斯·西斯特。
“姐姐!“西斯特一下子蹿了出来,抱住贺思衍,贺思衍怒道:“我不在!你就拆家?!”
这狼还是有个三四岁小孩的智商在的。
吃了上次被揍的经验,灰发碧眼的帅哥立马可怜巴巴的道歉道,“对不起,我错了。”
贺思衍无语,她在没死时......确实是有个弟弟吧,“唉。”
贺思衍无奈,认命收拾起烂摊子。
“姐姐!姐姐!“西斯特围着她转,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出去玩儿……”
“.......那你出去玩儿呀,”贺思衍闷头干活,瞥了他一眼。
“你能陪我去吗?”小孩儿没人陪,的确不太敢自己出去玩儿,就是他这么大个人了,带出去像个傻子,麻烦且丢脸出丑。
贺思衍有些惆帐,隔着阳台望向人间繁华,万户灯火,忽的说不上话来。
她忽然觉得很寂默。
成为了葬人之后,她几乎总是忙着,已经很少融入普通人中间了。
事实上,她的确想去外面看看,趁现在还有时间。
她望着底下久久出神。
“姐姐姐姐姐姐”这二哈不知跟谁学的这一套,吵得贺思衍头痛。
“行行行!"贺思衍笑了一下,无奈道,时隔两个月,她有些怀念,“别姐姐姐姐的,走走走。”
西斯特雀跃,忙去换套衣服。
自己一个人出去还是不太稳妥,她打了个电话,叫上了息门。
不出门则已,出门才发现,原来葬之天府这么大,她跑到门口,和息门汇合。
息门带上了那罗,也不知用什么手段将他请来的。
北儿地方人少,明显没有南方那么热闹。
银装素裹十月下旬,已经飘起了雪,三人,呸四人裹着祆子在街市上穿棱。
“墨爷说我带你们玩。“那罗走在前面,依旧冻着个脸。
夜市上依旧还闹烘烘的,充斥着人间烟火,食物的香气和热气漫在整条街上,暖光照在每个人脸上,一派祥和之景。
息门和西斯特俩人简直看花了眼,琳琅满目,应接不暇的商品,他俩还没走出多远,手上已经又抱又提,塞了好多吃的。
“你是藏族的人吗?”贺思衍忽略一旁快要抢得打起来的二人,边吃着手里的羊肉串儿,不经意似的问,“名字挺像的。”
“嗯。”那罗的脸埋在围巾里,没作多答,静静朝前走。
贺思衍愈发的好奇,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贺思衍犹豫一番,还是问道,“你这么年轻……就召出了本体魂灵,我很好奇,你召出的本体魂灵是?”
那罗停下,贺思衍也顿住脚步,他低眸盯着她,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盯得贺思衍浑身不自在。
“好奇着吧"。他转步走了,声音低沉。
许是藏族人的缘由,他生得比普通少年要高大些,眸光总是冷冷的,一张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双神色淡淡的眼睛。
那双浅琥色的眼睛似乎看破了世间种种。
世间百种皆不足为趣。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比霓衣活的都久呢,贺思衍一阵无语,心中暗道。
前方的夜市摊上。
一群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坐成一桌喝酒吃菜,么五喝六的。
贺思衍瞧见一群人,不,鬼,从她身前经过,手脚都铐了起来,由引路的“死神”打扮的阴差引看向前,铁链发出"哗啦"声响。
贺思衍多看了几眼。周围的人都看不见他们,他们就这么穿梭在人流间,周围笼看层死气,与夜市的繁华喧器截然不同。
先前在书上看过,现在一般的魂都由着普通的阴差来勾,只有坐死薄上板上钉钉的人才轮得到黑白无常。
到了地府也很民主,除黑白无常逮回来的那批外,其它的魂可以在地府往下,直到想投胎为止。
本来吧以前的时候只有黑鬼使,就是“死神”打扮的那种,就算做黑鬼使,是普通阴差的一类,先前也只有这一类,没啥特征,就是穿着黑衣,只要是黑的就成,没啥要求,主打一个民主。
自很久远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勾魂,可后来民主起来之后,有许多人,几乎是所有的活人,死了之后都不太愿意往地府去。
毕竟坊间都将地府传得奇恐怖,再或者就是放不下前尘。
久而久之堆的魂就多了,满街满巷都是魂,阴差没权管,葬人吃得死撑,根本装不下,民间大乱,灾祸连连,民不聊生。
事儿都闹到天道那边去了,几个天道下来的言管跑到地府去把阎王爷批头盖脸一顿骂。
新上任的阎王爷被几个言官骂得里外不是人,缩在桌下躲着下雨似的唾沫星子,挤成一团尽量减少存在感。(阎王爷边哭,心中暗道,我本来也不是人啊,呜呜呜~)
这事儿据说当年闹得很大,可这位新上任的阎王爷依旧浑然正气,不改民主之策,就安排了另一批阴差——白鬼使。
都挑着些长得好看的,慈眉善目,面善的,没别的用,就是嘴炮,最好会总儿演讲啥的,口才要好,把细则都跟死人们说清楚些,这样一来到地府的魂才渐渐多些。
黑白一搭档,每年都要有固定的业绩,还不能强制人家跟你走,阴差打工也不容易啊。
再后来这黑白两种鬼差渐渐就各自以黑白膝于黑白无常两位大人门下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