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意,生于蝉鸣的夏。
我妈有时跟我唠家常常会提到小时候,街坊邻居都道我会是个活泼小孩儿。照我那文艺朋友的话来说,我必定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就如炎夏里的一场来势汹汹的骤雨,热烈而张扬。
可我活到现在,细细掰扯整整二十五年的人生,跟诸如张扬热烈这样的字眼是丝毫挨不上边的。
我不算内向,不过给人的印象却是安静,不爱说话的,甚至还有点懦弱。这不仅要归功于我妈遗传给我的文静长相,还有我身边从小玩到大的几个朋友们,他们凑在一起比打麻将的还热闹,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再加上青春期发育晚,我就像个小鸡仔似的坐在他们旁边,咬着嘴唇不说话,任谁看了都觉得我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可我不过是懒得加入他们罢了。
这其中最聒噪的朋友当属廖倩,她拥有唐僧的三寸不烂之舌,外带孙哥唯恐天下不之乱的性子。很难想象,我们竟然是最好的朋友。
廖倩如果生在古代,那一定是个不裹小脚行走四方,性格泼辣豪爽的女侠。在我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性别意识时,她就给我塑造了关于女性形象的多样化。
不一定非得矜持羞怯,穿着小洋裙,梦想自己能嫁给白马王子才是有魅力的女孩儿。爬墙捉泥鳅,以笔为戎,敢于追求,也是有魅力的女孩儿。
我这么跟廖倩说道,她对此嗤笑一声,像撸狗似的朝我脑袋上撸了一把。
廖倩(成人)“小意,咱们几个里面就你还跟学生时代那时候一样单纯,怎么出来混还没经过社会的毒打啊。”
我都二十五岁了,哪有这个年纪还被人摸头的。我躲过她的魔爪,剥起盘里的毛豆,一把丢到她碗里。
林意“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注意点分寸。找不着对象了可别怪跟我走得太近。”
廖倩(成人)“嘿嘿,能找个跟你一样的小美女也不错啊。”
我懒得搭理她这喝醉酒乱调戏人的家伙,继续剥着盘里的毛豆。跨年夜的街边格外热闹,但也抵挡不了寒冷,我感觉小腿冻得发麻。
廖倩(成人)“小意,今年我妈跟我说,要我给她带个男朋友回来。可我一单身狗上哪大变个男人出来给她看?”
她喝醉了,借着醉意开始袒露自己的烦恼。
廖倩(成人)“我能不知道七大姑八大姨他们在背后怎么说我们家的,说我是蔫巴的黄花菜,在相亲市场上一点都不吃香,眼光还那么高,介绍的对象一个都看不上……”
廖倩(成人)“可他们介绍的一个个男的歪瓜裂枣就算了,还自信得不行,没聊几句就开始指使起我来了,以为自己是迪迦去拯救世界么。”
廖倩(成人)“小意,你说这个社会怎么就这么不包容我们大龄剩女呢?”
我听着她的话心里不是滋味,把剥好的毛豆放在盘里。用纸巾擦掉汁水,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意“别难过,咱们又不是过给他们看的。那些男的不要也罢,你这么好,他们配不上你。”
廖倩(成人)“也就你肯安慰我了。”
她支着脑袋,眼神迷离。
廖倩(成人)“要不是谭诃,我就支愣着跟你一块过活了。”
谭诃,提到这名字,我不由得心里一闷,说不上的苦涩。
廖倩看我这样子也知道这玩笑开得不对,摆摆手,拿起啤酒举起碰。
廖倩(成人)“新的一年得开开心心的,就当我刚才的话没说,把它忘的一干二净。来,干杯。”
我挺不喜欢喝酒的。除了不喜欢酒味以外,还有是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我爸,他回回都在喝酒后犯浑净做些荒唐事儿。
我象征性地喝了几口就草草放下杯子,满嘴苦麦芽味儿,涩得口腔发酸。
廖倩(成人)“咦?小意,我是不是眼花啦,好像看到了个熟人……眼睛鼻子嘴巴怎么那么像谭诃……”
谭诃这种大少爷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悠悠放下杯子顺着她的手指去看。
林意“怎么可……”
话音随着攒动的人群里熟悉的那张脸而卡在喉咙里,我瞪大眼睛,感觉不可置信。
真的是谭诃。
他似乎很不喜欢这么多人拥在一起,眉头微蹙。迈着长腿,不可避免地跟人挤在一起。身形清瘦修长,轮廓浸在灯火里,泛着针尖似的光芒。
廖倩(成人)“是他吧,果然是他吧……”
就在廖倩无比肯定的声音里,谭诃朝我们这看了过来,接着步子迈大。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敲了一下,裸露在外的手脚忍不住发麻。
他是来找我的么?
我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去自作多情,可心思却不由得往那方面去想。
最近,能感觉到谭诃对我的态度缓和了很多,他似乎在慢慢放下过去的事情,试着以平和的方式跟我相处。
就算我们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是个不折不扣的死局。
可过去了这么久,或许是该放下。
谭诃真的能放下么?
我心乱如麻,被耳边炸起炫丽的烟花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新年倒数进入尾声,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一瞬间掩盖了所有的喧闹。
又过了一年,我后知后觉地想。
谭诃走到面前,我仰头看他,不用说也知道自己肯定跟个傻子似的。
他手插在兜里,表情淡然,因着烟花显得活气许多。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我看见他张了张嘴,眸里泛光。
谭诃(成人)“妈让我接你回去吃年夜饭。”
谭诃可能不知道他这么帅的人说这话的冲击力有多大,我当即气血涌上脑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满脸通红。
林意“啊……好。”
我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去看他,暗自庆幸还好是晚上看不出来,指甲捻着羽绒服,半响都平复不了心跳。
我妈也是的,明明知道我跟谭诃关系不对劲,还要麻烦他特地跑一趟,打电话不就行了。
我想到身边还有个醉了的小妮子,要我陪她出来一醉解千愁,说好的千杯不倒呢。
林意“……廖倩,她跟她妈吵架,肯定不愿意回去,要不把她带回家?”
谭诃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醉成一滩泥的廖倩,微微皱眉,似乎是嫌弃她这醉态。
谭诃(成人)“阖家团圆的日子,还是要送她回家。妈那儿哪有多余的房间让她睡?”
林意“对哦。”
我迷迷瞪瞪地要去搀她,谭诃搭把手,揽起廖倩的胳膊往肩上架,俩人就这么左一个右一个把她给支了起来。
廖倩呼呼大睡,脑袋乱歪,一会儿压我一会儿压谭诃。我悄悄看了眼谭诃,发现他表情不是很好,心里感到十分抱歉。
这叫什么事啊,又叫人又搀人的,他家司机干的活让少爷来做了。
林意“不好意思啊,麻烦你特地来找我,还帮我朋友。”
谭诃轻哼了声,默认了我的道歉,倒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坐到车里的时候我松了口气,一路上我都有点担心谭诃会不会一气之下把廖倩给撒地上,毕竟他发起火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显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将廖倩放在后座上,给谭诃报了串地址,他就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我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看车窗。
热气儿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升腾,玻璃上糊了白雾,将外面的景象遮掩氤氲,欢声笑语渐远,爆竹声飘进车里,一切美好得就跟梦一样。
假如当年我爸没有鬼迷心窍借着酒胆跑到谭家大闹,谭诃不会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他不会在得知了我是我爸的女儿后那么恨我,我们也不会前前后后纠缠了九年,至今都没有个结果。
好累,我闭上眼睛不禁想。
恨一个人恨了那么久,真的有可能不恨了么。
谭诃(成人)“林意……”
睡着前我听到谭诃叫我的名字,我想嗯声回他,可身体像停了机怎么也使不出力气。